「所長,有事兒?」一個手下揚起頭問。 「有事兒,事兒大發了。 」馬笑中大聲招呼道,「都別吃了,把嘴給我擦乾淨走人,有案子了!」 馬笑中是一個月前成為望月園派出所所長的。 這個嘴巴有點歪的矮胖子是全市公安系統中數一數二的刺兒頭,最早在區刑警支隊,後來被下放到派出所當片兒警。 他的刑偵能力很強,但闖的禍也極多,因此功過相抵,都工作四五年了,連個探長也沒混上。 震驚全市的系列命案發生后,受害者之一是馬笑中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機緣巧合之下,他也進了專案組。 兇手被捕(後來證明當時被捕的僅僅是二號兇嫌)的第二天晚上,市政法委副書記李三多和市公安局局長許瑞龍做東,宴請專案組的全體成員。 交杯換盞之間,李三多不知不覺喝多了,一邊胡嚕著鋥光瓦亮的禿頭,一邊大著舌頭手舞足蹈地要跟人拼酒。 大家都躲著他,小老頭兒火了,扯開嗓門罵了起來:「你們都他媽縮頭縮腦的裝什麼綠毛龜,連個敢喝酒的爺們兒都沒有?!」 案子雖然破了,但是想起自己深愛著的女孩遭到這般令人髮指的殘害,馬笑中的心情很差,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早就喝高了,李三多一罵,把他的火兒也拱起來了,把酒杯往飯桌上砰地一頓,呼啦就站了起來:「你丫才是綠毛龜呢!老子跟你喝,誰先撂了誰是王八蛋!」 市政法委副書記是副部級的高官,一個小小警員竟敢如此粗野地叫板,宴席上的眾人都被嚇得一身冷汗。 但李三多卻喜出望外,鬥志倍增,先是用杯子,再後來換碗,最後兩人乾脆對著酒瓶吹,喝到酣處,一邊稱兄道弟一邊唱歌。 林香茗等一班年輕刑警沒想到馬笑中的《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唱得字正腔圓,穿雲裂帛;多年老友許瑞龍更沒想到李三多竟會唱一首他此前從未聽說過的流行歌曲《北京一夜》,而且聽來蕩氣迴腸催人淚下。 喝得騰雲駕霧的時候,兩人的臉都紅得像剛出鍋的螃蟹,頭頂往上直躥熱氣,最後摟著肩膀一起倒在了桌子底下。 幾天之後,公安部授予專案組榮立集體一等功的文件發下來了。 李三多看著文件上馬笑中的名字,不由得想起了這個酒友。 也是閑來無事,他讓秘書把馬笑中的檔案調來一閱,頓時大吃一驚。 立功一欄密密麻麻地列了十幾項,處分一欄也密得如牛毛,仔細一數,還是處分多一些。 從事公安工作這麼些年,從未見過如此能立功同時又能如此闖禍的警察,正趕上馬笑中所屬那個區的分局局長來彙報一項工作,李三多就問了起來。 分局局長把馬笑中不守紀律、胡作非為的斑斑劣跡說完,一直閉目養神的李三多把小眼一睜:「完了?」 「完了。 」分局局長懵懵懂懂地說。 李三多一指桌面上那份檔案:「他還立了很多功勞,你怎麼一個字也不提?」 「我覺得……一個不守制度的警察就是一個不可靠的警察,他立功再多也沒用。 」分局局長辯解道。 「很好。 」李三多點了點頭,「市局儀仗隊正缺人呢,那兒最講守制度,明天你去報到。 」 分局局長頓時目瞪口呆。 小老頭兒一臉壞笑:「我關心的是破案率,你在乎的是守不守規矩。 咱倆各取所需,正好。 」 分局局長也不是傻瓜,騰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立正,腰板兒挺得筆直:「報告李書記,我錯了!」 「錯在哪兒?」 「錯在……」分局局長一時回答不出來。 李三多指指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要的是有腦子的人,而不是聽話的羊!」 分局黨委班子當天開會,全票通過提拔馬笑中為正科級,具體崗位等研究后決定。 事情傳到市局,許瑞龍聽說了前後經過,哭笑不得,給李三多打電話,埋怨他政法系統不該插手公安系統的人事任命。 李三多跟他從小相識,又是生死之交,說話從來都像打氣筒一樣直來直去,反而責備他在人才任用上不該太拘泥於形式。 到頭來,許瑞龍還真被他說服了,任命馬笑中為望月園派出所的所長。 接到任命的時候,馬笑中還以為是領導拿他開涮:「您對我有意見,可以按正常程序整我,不興這麼作弄人的。 」 一聽這混話,分局領導氣得七竅生煙,可又不知他究竟是李三多的哪門子親友,不敢得罪他,只好賠著笑臉說:「這可是紅頭文件,下發全市公安系統,你別當兒戲。 收拾收拾準備上任去吧。 」 馬笑中還是將信將疑。 後來仔細一打聽,才知道這官兒是那天一頓酒喝出來的。 當天回到家,聽了老娘的勸,買了兩瓶五糧液,大晚上的跑到李三多家的樓底下,轉悠來轉悠去,就是不上樓。 可巧這天李三多參加市裡召開的綜合治理工作會議,回家晚。 下了車,看見馬笑中蹲在花壇前的石頭凳子上抽煙,煙頭紅光一閃一閃的,照出他那張胖嘟嘟的臉。 李三多走上去照他肩膀就是一巴掌:「你小子,在這兒幹嗎呢?」 馬笑中看了看他,跳下石凳,也不管臟不臟,一屁股又在剛才踩過的地方坐下:「我發愁呢。 」 「發愁?」李三多有些莫名其妙。 「是啊,我媽非讓我買兩瓶好酒來謝謝你。 可你要是收了,我肯定看不起你;你要是不收,說明你看不起我——你說該咋辦?」 李三多一愣,接著大笑起來,笑過之後,他把一瓶五糧液從包裝盒裡拿出來,一把擰開瓶蓋:「好辦,咱倆就在這兒消滅了它。 」 馬笑中嘿嘿笑了,從懷裡拿出兩個紙杯,又從衣兜里掏出一袋花生米:「我就知道你肯定用這個法子,看,連下酒的我都預備好了。 」 一股久違了的豪情,突然湧上了李三多的心頭。 一個副部級幹部和一個正科級所長,兩人面對面盤腿坐在石凳子上,一邊吃花生米一邊喝酒,但見月光從葉隙間瀉下一脈清輝,很快兩人就都醉了。 「小馬,那天慶功會,你為啥喝那麼多酒?」李三多問。 「心裡難受。 」馬笑中抽抽鼻子,「那個叫陳丹的女孩,我打小就喜歡她。 」 李三多「哦」了一聲,沉默了。 「想啥呢?」馬笑中問。 「我想起了一個女子,也是我打小就喜歡的,可是……」李三多沒說下去,目光有些凄愴。 「老爺子,別想那些了。 」馬笑中給他的紙杯里倒上酒,「明早兒一醒,都是夢。 」 「你小子啊!」李三多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爆發出一陣風似的大笑,撼得樹上幾隻歸巢的鳥兒都撲棱飛向了蒼茫的夜空,久久不落。 第二天,馬笑中到望月園派出所上任去了。 派出所也分大小,大的有上百人,小的只有幾十人,望月園派出所屬於小所,但由於轄治的地區位於這座城市的城鄉結合部,一向是各類刑事案件高發的地區。 馬笑中朋友多,但他上任的時候卻只帶來個「冤家」,就是豐奇。 豐奇原來也是派出所的一名警察,在奉命保護系列命案的重要證人陳丹時,他被一心只想拿到獨家新聞的張偉誆到仁濟醫院後門,導致兇手溜進ICU害死了陳丹。 豐奇為此內疚得不行。 馬笑中一紙調令把他調到了自己的手下,豐奇還以為他是要藉機報復自己,誰知來了之後,馬笑中對他很好,他心裡更犯嘀咕了。 第1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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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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