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會遭此一劫。 根本役有想到。 」 野崎說道,彷彿到此時才想起來一般。 之前,他們光想著如何從被活埋的境遇中逃出去,拚命地干著挖掘逃生的工作,無暇考慮其他任何事,而現在他們已經完全絕望,剛才補充的水分又給了他們一些思考的氣力,他們的話題終於轉到這一方面來了。 「明白為什麼又有屁用。 對於我們這些必死無疑的人來說,管它什麼被活埋的原因。 比這個更重要的是誰來掐住我的脖子弄死我。 一想到很快就要活活的餓死我就受不了。 野崎君,拜託你了,掐死我吧。 」 已經毫無鬥志的植村第一個自暴自棄起來。 「不要這樣,人十天二十天不吃也不一定會餓死。 我們為什麼會遭此一劫,想著這個問題時,說不定會順帶著想出逃生的辦法來。 幸虧剛才補充了點水分,難道不應該趁這個時候好好想一想嗎?集中三個人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出辦法來。 」 野崎似乎還有點不甘心。 「事實上,剛才我就一直思考著這件事。 」進藤若有所思的應和著。 「但你們到底怎麼進入這個洞穴的?」 「對,談談這個。 我們先說,完了后,你也將經過說給我們聽一聽。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 於是,野崎就將他們被活埋於洞穴之前的經過,完完全全地講述出來。 那時三人不約而同地又湊到原來的篝火旁。 進藤的和服已經燒盡了,那殘燼泛著紅光,僅僅能辨認出相互的臉。 植村迫不及待地脫下自己的和服想放在殘燼上燃燒。 「即使沒有光亮也可以講話。 」進藤阻止到。 他不愧經驗豐富,為了以後暫時儲存一些柴禾。 第八章 -- 「那黑怪物像是人呀。 」 聽完大致的經過後,進藤說道。 「當然,如果不是人,不可能那麼自如地用兩條腿走路。 」 「對了,那就對了。 你所說的那個怪物不是別人,正是稻山賓館的老闆。 」 「哎,賓館的老闆。 怎麼會有這種事。 賓館的老闆有什麼必要做這種事。 首先他沒有活埋我們的道理呀。 」 「有!」進藤出人意料地說道,「有!好好聽著。 是這麼一回事。 啊,講這件事之前,我想問的是那幅畫。 那幅畫了一半、放在副樓中的女人像。 那個是你畫的吧?」 「你看到了?是我畫的。 那是我死去老婆的肖像。 」 「是吧,那就沒錯。 我就一直覺得事情奇怪。 正好是我到賓館的那一天,聽說有個女人溺死在森林中無底的池沼里。 老子根本沒想到是蝶。 因為誰都沒說出她的名字,只是講那位夫人,那位夫人。 但是怎麼說呢,你的舉止有點怪,然後,這個男的,叫植村的小子來了之後,事情就更奇怪了。 另外這小子,想必你也知道,和我為了一件事在淺草就認識了。 我也掉以輕心了,今天之前完全沒有注意到。 但那幅油畫今天我才看見。 今天我無意中去了副樓,看到了那幅油畫中的人與蝶一模一樣。 而且你是畫的裸體像,那時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下子就清楚了。 但兇手不是我,你們懷疑我是無可厚非的,可是兇手的確不是我。 我跟蹤蝶,想砍死她是有的,但我根本沒想到她會跑到這窮山僻野來,我到這裡來,是找賓館的老闆有點事。 沒想到蝶也正好那時來了。 」 這就是進藤即便看到植村來到此處也沒有想逃跑的原因。 野崎和植村都點了點頭,覺得果然如此。 同時植村也突然想起上次在淺草的小酒館里,進藤所說的「近期我將有大筆收入」這句話的意思。 他不禁想到這和進藤此次來這山野中的賓館有著什麼聯繫。 「隨後我就掉進這洞穴中。 事實上是被賓館的老闆推下來的。 你們可能不知道這裡是哪裡,這兒是稻山賓館的正下方。 」 「哎,賓館的正下方,怎麼回事,這森林中的洞穴與賓館的正下方相連?」 「沒錯。 這兒的正上方就是那老傢伙的房間。 你們好好聽著,事情是這樣的。 我一看到蝶的畫,就明白那曾是我老婆的女人已經死掉了。 儘管她是我所討厭的傢伙,但心中還是覺得怪怪的。 突然我想到這肯定是賓館的老傢伙子的。 別看這傢伙現在這副模樣,他是一個可怕的有前科之人。 是怎樣的一個前科之人,我待會再說。 我當時就覺得可能蝶不是淹死的而是被這傢伙殺死的。 一想到這,以我的個性就再也不能忍受,我就一下子衝到那傢伙的房間里,想逮住他讓其老實交代。 但他卻不在房間里。 想必那時他正身披獸皮,改頭換面,在森林中晃悠著了。 」 和服的殘燼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洞穴中又恢復到原來的墨一般的漆黑之中。 黑暗中,進藤那凄厲低沉的聲音,帶著餘韻回蕩著。 讓人感到似乎只有聲音在黑暗的空間里遊盪。 即便如此,剛剛的那一點水給了他們很大的動力。 在這之前,垂死般橫躺在地上的三人都已經爬了起來,而進藤依舊低沉地毫不間斷地繼續說著那件事。 在這個過程中,無論是野崎還是植村,越聽越吃驚。 賓館的老闆是前科之人,那黑怪物還是這老闆,這一切都太出乎意外了。 一時間他們甚至覺得該不該聽信進藤的話。 這個進藤毫無疑問是個有前科之人,說不定他故意編出這種謊言來欺騙他們以達到某種目的也未嘗可知。 兩個人聽著進藤的長篇大論,絲毫不敢大意。 -- 「雖然那傢伙不在,」進藤繼續說著,「我想正好趁他不在仔細搜索一下他的房間。 如果他是殺害蝶的兇手,肯定會留下什麼證據的。 我過一會再跟你們說這裡面是有道理的。 肯定會有證據的。 就這樣我在那房間里找了個遍。 那房間的架子上擺放著罐子,那裡面也搜過了。 可是什麼都沒有。 真不愧是個大壞蛋,一點也不大意。 當我正想撒手離開時,忽然注意到榻榻米。 有一張榻榻米滑溜溜的。 我想這有點奇怪就揭起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那下面的地板,你們猜怎麼著,是可以推開的。 如果當時就撒手的話就好了,但我沒有,我打開那地板爬了下去。 那裡有一個寬敞的房間,其中一角擺放著那傢伙的食品罐以及兩三個行李等。 那是有八張榻榻米大小的地窖,由於其上的地板已經打開,每一個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覺得那行李中有點怪,就蹲在那裡準備打開來看一看。 就在那時,身後似乎傳來人的呼吸聲,是不是那老傢伙來了,我想著轉過身,不禁大吃一驚。 在地窖的那邊,在地窖的底下還有一個石制開關裝置,還有一條路通到下面。 不管怎樣我怎麼也沒注意到地窖的下面還有地窖。 那塊石板吱吱嘎嘎地抬了起來,露出一個東西,就是你們所遇見的那個黑怪物。 那個打扮成熊一樣的傢伙。 不但如此,它還手提骨骸,那不是一個兩個,而是用繩子串起來的一把骨骸。 在黑暗的地窖中,出現這麼一個傢伙,我真的嚇得不行了。 我當即就想逃,對方也大驚,發出奇怪的吠叫聲,將骨骸往那一扔就朝我撲了過來。 我大驚失色,根本沒注意到那就是賓館的老傢伙。 一下子就被壓倒了,然後就像你們所看見的那樣,從那頂棚上的洞中倒栽下來。 遭到突然襲擊,倒了人輩子大霉。 所以說這裡相當於賓館的正下方。 在這個頂棚上有剛才提到的地窖。 因此在這裡即使狂吼亂叫也沒有人會聽到,那個老傢伙也不會來救我們。 因為我們掌握著與他性命相關。 可怕的秘密。 說到他的秘密,我考慮了很多,通過你們的話,通過我的親眼所見,我考慮了很多。 最後我明白那傢伙是個恐怖的殺人狂魔。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你們可能不知道,他曾經殺過人……這是我和他兩人之間的秘密。 曾相互約定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能對別人說。 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秘密約定。 我說,我現在萬念俱灰說完那件事就去死。 不管我們怎麼間也是死路一條,而且我們是一起的殉難者。 你們要好好聽著。 」 進藤的聲音在黑暗中不可思議地響徹著,如雄辯一般。 其一,那是對將自己逼人死地的仇敵的詛咒聲;其二,現在只有束手待斃,別無他法,不這樣無法消除洞窟內的恐怖與寂寞。 作為聽者的野崎和植村也是同樣的想法。 至少在黑暗中聽著話聲,可以或多或少地忘記死亡的恐怖以及那再度襲來的難以忍受的饑渴。 那是世上不可想像的情景,不,那不是情景,而是刻骨銘心的感受。 黑暗中失去視覺的他們,猶如棲居在深海中的魚類,聽覺與觸覺異常敏銳,能感受到相互間的聲音、呼吸、周圍的空氣。 進藤那奇異的故事就那麼開始了。 --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那時我的職業是航海。 說是航海,我既不是船長,也不是大副等了不起的角色。 而是一個水手,最下層的水手。 那是一艘帶輔助發動機的帆船。 主要是國外航線,穿越世界的各個角落。 因此曾抱過各種膚色的女人。 一想到那個時候我就後悔為什麼要放棄船員的生活。 「那時我們的船因為被租用的緣故正在南洋一帶航行。 我們將日本的貨物運到爪哇、塞萊貝斯等處與當地的物產進行交換。 當時這是一項冒險的工作。 當時裝載的貨物是椰子仁干,將其裝滿船艙后,看了風向再離開了梅那多港。 那時日本是櫻花季節,但當地位於赤道附近,所以如盛夏般酷熱。 船走直線向著神戶前進,當時航程過半。 在船的左側曾看到菲律賓的明達那島,不久便再也看不見陸地的影子。 當船到達馬里亞納海正中時遇到了可怕的颶風。 因為是不足兩百噸的小帆船,剛開始時依靠機的力量穿過了大浪,但當帆柱折斷、大風將帆扯碎后,一切都完了。 那個輔助發動機根本不管用,分不清哪是大海哪是甲板,很快,兩三個同伴便被大浪捲走,不知去向。 眼看著船就要開裂了,我已作好喪命的準備了……至於如何得救,那真是走運。 當我醒過來時,天氣已經恢復了,大海平靜如鏡。 大海中只有一艘小艇,寄命於此的獲救者,除了我,還有大副、廚師和該趟貨物的貨主。 一共是四人。 那艘帆船早已不見影蹤,只有這些抓住甲板上救生艇的人才得以獲救」 「雖說是小艇,由於颶風的緣故也已是遍體鱗傷,既沒有油,又沒有舵。 其實即使有這些設備由於無法掌握方位,即便能行駛也不知往哪裡去。 只能將命運交給老天爺了,隨波逐流罷了。 說不定能撞見什麼小島或遇見別的什麼船隻,如若不然只能去等著餓死了,我們的命運只會有這三種可能性。 這暫且不論,嗓子開始一點點渴起來。 放眼四周都是水,卻找不到一滴可以喝的水。 雖然想喝海水,但那太咸了,因此不管嗓子有多麼的渴,也不能去喝那鹹水。 那種痛苦猶如地獄一般。 「三天中,就像做夢一樣在大海中漂浮著。 腹中的飢餓尚且可以忍受。 嗓子眼卻像著了火一樣,舌頭焦黑,連說話也不能說了。 真可謂餓鬼的窮途末路。 信天翁這傢伙就像嘲笑我們一樣在我們的四周歡快地飛翔著。 我們真羨慕這些信天翁,以及那些海中的魚兒。 我真想變成魚,一邊盡情地喝著鹹水一邊在冰涼的海底暢遊。 另外還是太疲憊的緣故,常常睡得很死,連肚子餓都忘卻了。 夢中的感覺是一種醒著時無法感受、無法描述的東西。 曾夢見在日本的家中柔軟的被褥中與美女躺在一起,枕邊美麗的玻璃器皿中盛著滿滿一杯清澈見底的水,有許多看上去好吃的饅頭。 盡情地吃,盡情地喝。 可是當從夢中醒來,看看四周沒有大陸也沒有別的東西。 在大海中,在赤道上,燃燒著的太陽火辣辣地照著。 嗓子已經徹底燒乾了,如煤渣,稍稍動一下舌頭就會傳來喀嚓喀嚓的聲響。 肚子也不是餓了,而是像被火筷子撒著一樣,一陣一陣的疼……和我們現在一模一樣。 洞穴中和大海中雖有不同,但這一點……」 野崎和植村好容易才剋制住,沒有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幸虧在黑暗中,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稍微舒服地躺著聽著這怪異的聲音。 即使想著這是進藤的話聲,不知不覺中,那聲音變成一副畫面浮現在他們的眼前。 特別是當話中講到的「柔軟的被褥」、「清澈的一杯水」、「如山般的饅頭」等等就像他們自己的夢境一般,隨著話語,他們時而喜悅,時而失望。 進藤的語聲漸漸低沉,嘶啞起來,儘管如此,他依舊執著地、像瘋了一般繼續地講著。 稍稍一走神的瞬間就會覺得那不是人聲,而像是某種機器的聲音,以一種可怖的旋律回蕩著。 第1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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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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