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 子 小垃圾箱顯然裝不下現代文明的各種廢棄物——四周滿地都是煙頭、揉皺的煙盒、空啤酒罐、飲料袋和其他廢物。 垃圾箱里孤零零地露出一隻斷了頭的布娃娃。 箱後面破舊的牆上掛著一塊牌子,顏色模糊,以前似乎是紅色,上面的字則是金色,但顏料早已剝落,只能看出上面是「法院」兩個字。 由於這不過是法院,而不是區執委會,更不是區黨委,因而牌子早已不再整修。 時至今日,蘇維埃廢除了,黨也廢除了,色彩鮮亮、有人細心照料的只剩下那些議價商店的招牌。 法院正門前面有三級台階,歪歪斜斜、表層剝落的大門開起來吃力地軋軋作響,進出大門的人步履遲緩,加上外層剝落的牆和上面提到的那塊牌子,一切都表明法院是個尋常的、不起眼的機關,儘管正是在這裡,而不是在隔壁那家豪華的汽車商店那閃閃發亮的大門內,決定著人們的命運。 走廊也同房子的外觀一樣,乾裂的地板彷彿在發出疲憊的嘆息。 靠窗擺放的幾張笨重的長木靠椅很有耐性,正是這些長椅閱盡了人世的滄桑。 十月革命剛過不久,興高采烈的紅軍戰士就把這些長椅搬到這幢一度十分豪華的獨家住宅,他們打算在這裡設立住房公社。 不久紅軍戰士就被攆出了這幢漂亮的私宅,搬進來的是州國家政治保安局——這可是個正兒八經的機關。 可是機關不斷擴大,兩層樓的獨家住宅太擠了,於是房屋又易新主…… 不過,這只是一篇偵探故事的引子,而不是俄羅斯國家史,因此我們無須贅述幾十年的風霜和過去貴族老爺的私宅換了無數主人,徑直說吧,領袖去世不久這裡就設立了人民法院。 既然是人民的,那就誰也不管,於是這幢獨家住宅就落得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一直到一九九六年秋天。 每個法院除了編製在冊的官員和尚未定罪、但受到細心監護的形形色色的罪犯以外,定期光顧的還有報刊記者、電視記者、閑來無事的包打聽和職業的「訴訟迷」,這些訴訟迷熟悉法院所有的工作人員和刑事法典,熟悉總統的一切法令,甚至總統未及簽署的法令。 「訴訟迷」基本上是退休人員,他們討論昨天作出的和今天明天將要宣布的判決,彼此爭論得十分熱烈。 訴訟行家也同體育及其他領域的捧場者一樣無所不知,發表見解也是斬釘截鐵。 粗略地說,訴訟迷可以分為兩類:保守派和自由派。 頭一類人一致擁護作出極為嚴厲的判決,認為這是治理正在形成的無法無天現狀的靈丹妙藥;自由派則想方設法在任何一個案件中找出可以減輕罪過的情節。 最激烈的交鋒是圍繞極刑,即槍斃展開的。 殺還是不殺?保守派堅信極刑的採用應該更加堅決,甚至應該把它寫進刑法典的條文,因為目前的刑法典中沒有這一條。 自由派則認為,在文明社會裡殺人無論如何也是不道德的,有關極刑的條文應該廢除。 在法院的走廊里,自由派顯然佔少數。 今天的案子指控公民揚季耶夫為恐怖分子,在莫斯科爆炸了一輛公共汽車,死了五個人,其中有兩個孩子。 當人們在等候陪審團作出決定時,就連最狂熱的自由派也默不作聲,蜷縮在角落裡,彷彿對這種可怕的罪行的指控也使他們蒙上了陰影。 法院的審判廳不大,卻也不小。 您設想一下:右邊從門口往裡安排的是旁聽席和記者席,可以容納五六十人。 左邊放一隻籠子,那是真的籠子,像動物園裡一樣。 籠子里可以裝好幾個人,今天只坐著一個人——體態勻稱,很年輕,不超過二十五歲,黑頭髮,黝黑的皮膚,栗色的眼睛,五官端正,面孔算得上輪廓分明。 這樣的小夥子眼下在莫斯科街頭的長條椅上,在市場和商店、餐館和夜間娛樂場里都可以見到。 眾所周知,俄羅斯人分不清亞美尼亞人和喬治亞人、阿布哈茲人和亞塞拜然人,正像他們分不清中國人、朝鮮人和日本人一樣。 就這一點而言,俄羅斯人沒有絲毫民族歧視。 坐在籠子里的被告是個車臣人。 跟籠子並排有一張桌子,後面坐著辯護人及其助手。 再往裡面,在大廳深處,辯護人席靠右一點,是證人坐的小講台。 講台再往右又是一張桌子,後面坐著公訴人。 證人對面的小檯子上坐著庭長,旁邊是書記員。 再往右,緊靠牆邊,則是陪審團席。 假如人類的仇恨表現為有形物質,那麼此刻在審判廳里這種物質便已達到臨界質量,隨時有爆炸的危險。 恐怖活動在莫斯科不是頭一次,以前也死過人,但罪犯是首次被抓獲,首次受到審判,人們也是頭一次面對面看著他。 被告深深激怒了人們,不僅因為他所犯的罪行殘忍,而且還由於他的外表和舉止。 假若他垂頭喪氣,或是有生理缺陷,一副倒霉相,此刻坐在籠子里嚇得發抖,哭哭啼啼,蜷縮在角落裡,在作最後陳述時乞求寬恕——那倒也罷了。 可是這個人呢,在法庭上不講供詞,拒絕作最後陳述,在聽判決時挺直身子,緊閉雙唇,嘴角現出一絲神經質的微笑。 電視攝影師一面攝下接受判決的犯人,一面心想:永遠不會有人看到這卷膠片;他擺脫不了一種過分高雅的念頭,覺得這是一頭鷹,你可以抓住它,把它關進籠子,但它依舊是一頭鷹。 庭長是個年輕漂亮的婦女,也許過於肥胖;這樣的婦女不久前人們喜歡畫成大幅油畫:要麼在黑麥地里,要麼抱著一頭褐色母牛或一台拖拉機。 她用恰到好處的嗓音宣讀判決書。 但「判處死刑」這幾個字卻被審判廳里異口同聲的怒吼淹沒了。 「槍斃他也嫌輕了!」有人尖聲叫道。 籠子旁邊又加了幾名警衛。 法官預見到犯人有可能被人痛打一頓或亂撕亂扯。 「注意!」法官的聲音壓住了大廳的怒吼,「所有的人都留在原位!破壞秩序者將受到拘留和嚴懲!」 第一章 九月里最先變成金黃色的樹葉在窗外沙沙作響。 星期天的早晨烏雲壓頂,天色陰沉,但還沒有開始下雨,幸運的莫斯科人都在悠然陶然地彎著腰開懷暢飲。 俄羅斯內務部刑事偵查總局特別重大案件高級偵查員、民警上校列夫·伊萬諾維奇·古羅夫沒有別墅,因此他像一般白領階層一樣過休息日。 他端著一碗咖啡,在陳設齊全的住宅里來回踱步,妨礙了正在準備上路的心愛的妻子。 瑪麗亞是個演員,儘管電影業極不景氣,今天傍晚她還是要飛往外地去拍電影。 她得到這個角色是因為她拍電影已有二十年,有許多朋友和影迷,再加上她還不滿四十歲,體型漂亮。 導演在電話里說,瑪麗亞在電影里的角色是這樣的:她得袒胸露臂,端著托盤走進男人們「玩樂」的房間,給他們每人端上一碗咖啡,隨即在一個黑社會人物的安樂椅扶手上坐下來,然後把一碗咖啡倒在他的褲子上。 「謝謝你的關心,馬里克,」瑪麗亞答道,「你不能找個更年輕的人嗎?」 「瑪麗亞,我也詛咒呂米埃①和他的機器,可是咱們沒有別的職業。 相信我,親愛的,那裡面有戲可演。 至於赤身露體,那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又不是沒見過世面。 咱們穿件寬大的罩衫再拍一卷,到時候我把這一卷安進去。 無非是製片人希望鏡頭裡有個袒胸露臂的影星!」 ①路易·讓·呂米埃(1864—1948),法國發明家,電影攝影機發明者。 「我跟丈夫商量商量,再給你掛電話。 」 「你們怎麼了,約法三章啦?」導演驚訝地問道。 「我們沒有約法三章,可古羅夫是我心愛的男人。 你想跟他談談嗎?」 「別——別價!」導演一下子窘住了,「我本想你拍了誰也不會知道。 這部電影多半上不了銀幕。 」 「親愛的,古羅夫是個偵探,不等你下令開拍,他就什麼都知道了。 」 瑪麗亞微笑著把她收到片約的事講給古羅夫聽了。 「咱們眼下還不會餓死,」他聳了聳肩說,「你是個真正的演員,還會有人請你拍片的。 」 「那是一定的,」瑪麗亞學著古羅夫的腔調說,「但我還是同意了。 必須經常拍片,否則表演技巧會荒疏,別人也會慢慢忘掉你。 」 「你不是個娃娃,你也不傻,難道你打算一絲不掛地給成千上萬的男人看……那你去吧!」 「呸,瞧你說的!不是一絲不掛,而是袒胸露臂。 馬里克說了,讓我穿件寬大的罩衫再拍一卷,那麼他會再拍的,你就別充正人君子了。 就這樣吧!這事兒我不想再談了!」 後來他們也就沒有再談。 今天瑪麗亞要走了,古羅夫滿心猜忌,卻決不是因為她要去拍袒胸露臂的片子。 她每次去外地拍片時,偵探總是心裡不安。 瑪麗亞拿過古羅夫手上的咖啡碗,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孔,說道: 「你生氣和猜忌時眼睛就會發黑。 我以前不知道眼睛的顏色會有這麼明顯的變化。 」她喝了一口咖啡,把碗還給他,「我不在家時,你考慮考慮咱們倆上哪兒去度一個星期的假。 」 古羅夫沒有回答,瑪麗亞去了浴室,他繼續在房間里踱步。 他在這兒住了差不多兩年了,可就是設法習慣這麼寬敞的屋子和現代化的內部裝飾。 這樣的住宅民警上校既沒法分到,也買不起。 這套住宅是金融家尤金送給古羅夫的,古羅夫把只有一個房間的住所給他作為交換,那是古羅夫的父親——一位中將在退休並把公寓退還給公家時分給他的。 鮑里斯·彼得羅維奇·尤金是個百萬富翁,從事貿易,兩年前民警局沒完沒了地進行改組,弄得古羅夫一籌莫展,暈頭轉向之下他辭了職,在尤金那裡當上了安全處長。 跟古羅夫一起辭職的還有他最親密的朋友斯坦尼斯拉夫·克里亞奇科上校。 他們一到新單位就狂熱地幹起來,憑良心工作,很快完成了一次複雜的行動,切斷了經莫斯科通往西方的毒品運輸線,但不久就感到厭倦了。 再說古羅夫跟尤金的關係也沒有搞好。 他們倆都是當頭兒的,可一個熊窩裡容不下兩隻熊。 他們心平氣和,友好地分了手。 上校回內務部時人們反應冷淡,民警局這些老偵查員的個性和脾氣是眾所周知的,可他們是些專家,不可等閑視之,幾位將軍裝出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那套住宅卻留給了古羅夫,由專業設計師裝修,有兩個房間,寬敞的廚房實際上像個餐廳,加上浴室,這種住宅在沒完沒了的電視連續劇里經常可以見到。 古羅夫把碗放在掀開的酒櫃蓋上,看了一眼威士忌酒瓶就轉過頭去。 一年多以前斯坦尼斯拉夫說過,首長儲存的酒太多了。 開始時古羅夫把朋友的意見當成耳邊風,後來他開始思索,開始回憶朋友的話,可當他最後一天一杯酒也沒喝時,他並沒有記起朋友的話就把酒戒了。 他是個極端派,做事從不拖拖拉拉,一想到他,列夫·古羅夫,竟然受制於杯中之物,不禁十分惱火。 他好幾個月沒碰酒杯,現在碰上機會也喝幾口,可是家裡總有酒。 此刻他無事可干,工作上風平浪靜,腦子裡悠閑自在,而瑪麗亞又要走了,偵探覺得心情有些煩亂,喝上幾口倒是不妨。 他趴到地板上做起俯卧撐來,一直做到兩臂有點發抖。 他洋洋自得地想,一百下俯卧撐——這倒還不錯。 他站起身來,重重地靠在單人沙發里,挪過電話,撥了克里亞奇科的號碼。 接電話的是女主人,她聽出是古羅夫,拘謹地問了聲好,說道: 第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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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臣戰火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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