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你這樣只花一點時間就完成五、六個研究的人實在少見。 」 的確,林太郎在留德期間寫了六篇論文。 他在慕尼黑的培登柯法教授指導下,發表了和雷曼共同研究的「啤酒的利尿作用」及「毒茶草的毒性及解毒法」兩篇論文;師事柯霍博士后,又完成了以「自來水的病原菌」為題的論文。 此外,他還抽空寫了「日本住宅論」以及「日本兵食論」,最近則執筆「日本的腳氣與霍亂」。 後面三個姑且不論,前面三個都是純學術論文,連林太郎也不禁暗自得意,但他認為谷口疏遠自己的原因不是出於嫉妒,而是有更卑下的動機。 自從去年下一任軍醫總監呼聲最高的陸軍軍醫監督石黑中德來到柏林以後,谷口就覬覦他助理的位置,自己因而成為他的眼中釘。 ……回到日本以後,這樣的人際關係糾葛恐怕更加複雜吧。 一想到這兒,就覺得喪氣…… 不過,林太郎並不想告訴北里這些內情,何況這只是他煩惱的一小部分。 兩人此刻正由東往西穿過布蘭登堡大門。 林太郎忽然想起四年前首次站在這條寬六十公尺、兩旁種了菩提樹的溫塔林登大道,那時的心情一切都是新鮮的驚喜,一切都令他著迷,熾烈的功名心與求知慾充溢心中,當時的一切令他無限懷念。 「北里君,」林太郎突然說:「我們到這裡留學,究竟得到了什麼?」 「啊?」北里驚訝地反問:「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是獲得了最新的醫學知識嗎?你跟著霍夫曼教授和培登柯法教授學習衛生學,向柯霍老師學習細菌學,也得到薩克森軍醫長羅德的親切教導。 ……你還需要什麼呢?」 「你說得也沒錯,但我不希望只學得醫學知識,也想學習他們的精神。 柯霍老師教我重視實驗和觀察的科學精神;培登柯法教授為了證實人並不會因為病原體進入體內就生病,而喝下霍亂菌的勇氣與求道精神也感動我;霍夫曼教授和羅德先生也是令人尊敬的人物……」 林太郎像要一口氣吐完心中的悶氣,繼續說: 「這一切確實是豐富的收穫,但今後我或許不能成為一個研究者,這些知識豈不都白費了?脫離醫生的立場,作為一個人,我究竟得到了什麼?」 北里眨眨眼:「你的意思很難一下子搞懂,難道你也沾染了德國人喜歡的觀念哲學?」 林太郎沉默了。 北里或許因為還要留在德國一陣子,所以沒有他的這種焦慮;也或許他是天生的學者,整日埋首於細菌學中,和自己終究不是同類的人。 他想起剛才被捕的社會主義青年,他無法理解那種思想,只知道青年本著一股使命感做自己想做的事…… 林太郎不覺對那青年和北里產生一種妒羨交雜的情緒。 當天傍晚,林太郎回到在克羅斯塔街租賃的房子,這條街在溫塔林登大道東邊約一公里處,是柏林歷史最古老的一區。 這一帶,骯髒狹窄的建築物毗鄰而立,污穢的小酒館里眼神銳利詭異的男人和濃妝艷抹的妓女出出進進。 話雖如此,每逢星期假日,猶太教徒就穿著類似日本袈裟的各色禮服到這裡做禮拜。 雖然這一切雜亂無章,治安也不好,但林太郎並未刻意與鄰居來往,因此並不在意。 此外,他住的地方是新蓋的,房間美觀寬敞,房東經營一家餐館,說起來挺方便的。 其實從旁觀者的立場來看,這一區相當有意思。 每一段古老的牆壁、每一塊馬路的石板都刻畫著鮮活的人類歷史,讓人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歷史分量。 「森君!」 林太郎正要進屋,聽到背後有人大聲叫他,回頭一看,好友岡本修治正朝他奔來。 岡本原本是來德國學法律,但不知不覺就放棄了法律,轉而熱衷文學與哲學,現在擔任報社的通訊員,另外接些翻譯及臨時口譯的工作維生。 林太郎是透過交情甚篤的畫家原田直二郎認識他的。 「你剛回來嗎?我來得還真巧。 」 岡本用手撥埋他長長的頭髮說。 他很瘦,皮膚泛著不健康的蒼白,但大大的眼睛總是熱情發亮。 「上來再說吧。 」 「不必了,我另外有事,不能慢慢聊,只是來問你十一號晚上有空嗎?」 「十一號,是星期三吧?目前還沒事……」 「要不要去德國劇院看『唐-卡羅』,(註:威爾第所做的四幕歌劇,由席勒的戲劇改編而成)?我已經拿到票了,女主角是蓋斯娜,她演的悲劇可是精彩絕倫喲。 」 「哦?」 林太郎心動了。 他也耳聞奧義混血、貌美出眾的德國劇院專屬女演員泰蕾吉娜-蓋斯娜的盛名。 當然,他對席勒的這出著名歌劇也有興趣。 「謝謝,我一定去看。 」 「好,就這麼說定了。 」 這時,岡本修治臉上浮現害羞的笑容。 「看完戲后要和愛麗絲、貝妲見面,那時她們的表演也差不多散場了。 」 林太郎稍微等了一下才問:「你和貝妲還是老樣子嗎?」 「嗯,這一陣子貝妲精神不太好,我有點擔心。 我想她大概是太累了。 」。 「不會是生病了嗎?」 「她自己說沒什麼,我想還是讓你看看比較好,到時拜託你了。 我先告辭了。 」 岡本修治揮揮手,轉身離開。 目送他的背影,林太郎又嘆了一口氣。 第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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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1888》
第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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