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個反應總是一樣,當他想起飯店裡的那一幕景象時,總是很快地、不負責任地聳聳肩。 至少,他不需要再想起那一切,他的思緒轉回更遠的過去,回到羅斯瑪麗生前,羅斯瑪麗的一顰一笑、一聲一息、一顧一盼…… 多麼傻——他曾經是個多麼叫人難以相信的傻蛋! 然而一陣驚愕籠罩著他,全然的困惑、驚愕。 那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他完全無法了解。 就好像他的生命被分割成兩部分:一部分——較大的一部分——是清醒、平衡地前進著;而另一部分則是短暫的、脫離常軌的瘋狂。 這兩部分一點也不相稱。 即使以他的能力、他的聰敏、他的精練智慧,史提芬內心裡怎麼也想不透實際上它們竟十分相稱。 有時,他會回顧他的過去,客觀冷靜地加以評估,但是總帶著某種沾沾自喜,自我慶幸的意味。 從小時候開始,他就立志成功,而儘管困難重重,起步維艱。 他還是成功了。 他總是懷著率真的信仰和展望。 他相信意志力。 只要立志堅定,什麼都能成功! 小時候的史提芬-法雷地就已堅定地培養著他的意志力。 除了那些他自己努力的成果外,在生活上他還可以求取些許外力的資助。 一個七歲、蒼白的男孩,有著好看的額頭和堅定的下巴,他下定決心往上爬——爬得高高的。 他已經知道,他的父母對他毫無用處。 他媽媽下嫁給比她身分低的人——而且為此深深懊悔。 他父親是個精明、狡詐、吝嗇的小建築工人,為他太太及兒子所瞧不起……對於他媽媽的含糊、漫無目標以及情緒的變幻無常,他感到十分困惑不解,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她跌落在桌腳下,一個空的德國古龍香水瓶自她手中滑落,他才豁然了解。 他從來就不認為喝酒是她情緒變幻無常的註解。 她從未喝過酒,連啤酒也沒沾過,而他從沒想到她之所以喜好古龍香水,還有比她含混推說頭痛更根本的原因。 當時他就了解到,他對他的雙親沒什麼感情。 他懷疑他們對他也是一樣。 他看起來比他的年齡小,沉默而且有口吃的傾向。 他父親說他「娘娘腔」。 一個循規蹈矩的小男孩,很少在家惹事。 他父親寧可要一個較吵鬧的孩子。 「我像他這種年紀時,總是頑皮得要命。 」有時候,當他注視著史提芬時,便不安地感覺到他的社會地位低於他太太。 史提芬屬於她那一類人。 史提芬隨著漸漸滋長的意志力,默默地畫出他的人生藍圖。 他想要成功。 他決定以克服口吃的毛病,來作為意志力的第一個考驗。 他練習慢慢地講話,每講一個字都稍微停頓一下。 一段時間之後,他的努力得到了成果,他不再口吃了。 在學校里,他全神貫注於功課,立志接受良好的教育。 受教育能使你達到某種地步。 很快地,他的老師都對他產生了興趣,不斷鼓勵他。 他得到了獎學金。 他的雙親受到教育當局的訪問——這個孩子有指望。 法雷地先生這時因蓋了一座偷工減料的房子,撈了一筆錢,被說服而對他兒子的教育作了金錢上的投資。 史提芬二十歲的時候,自牛津大學畢業,成績優良,被譽為充滿機智的好演說家,而且深得寫作的訣竅。 他也交了一些很有用的朋友。 政治是他的興趣所在,對他來說很有吸引力。 他克服了天生的羞怯,同時培養了令人欽慕的社交態度——莊重、友善、帶著一副聰明相,讓人看了不得不說;「那個年輕人很有前途。 」雖然由於個人偏好而成自由黨的一員,但是他知道自由黨已經沒落,至少在當時是如此。 因此,他加入了工黨。 不久他便以日漸走紅的年輕人而聞名。 然而工黨並無法滿足史提芬。 他發現它對於新觀念不太開放,比它強有力的大對手更受到傳統的局限。 相反的,保守黨反而更重視吸收年輕的人才。 他們批准了史提芬-法雷地——他正是他們想要的類型。 他在一個屬於工黨勢力範圍的選區里,參加國會議員競選,以非常接近的多數票贏得勝利。 史提芬帶著勝利的心情坐上了下議院的議席。 他的事業已經開始,而這是他自己選的正確事業。 進了下議院,他可以發揮他所有的能力,投入所有的野心。 他很有自信能做好。 他有待人的天才,知道什麼時候該奉承,什麼時候該反對。 他發誓,有一天,他將進入內閣。 然而,一旦進入國會的興奮之情消退以後,他立即嘗到了幻想破滅的滋味。 那艱苦一戰的選舉勝利,使他引人注目。 而如今一切陷入常規,他只不過是在黨的控制下阿諛奉承的一顆沒有多大意義的小螺絲釘而已,一直被釘死在自己的位置上。 到此要脫穎而出並非易事。 年輕的一代到此都被以懷疑的眼光看待。 在政界里,除了個人能力之外,還需要權勢。 有某些人跟你一樣。 有某些具有權勢的家族。 你必須找到一個具有權勢的家族贊助。 他考慮結婚。 以前,他很少想到這方面的事,在他腦海深處有個模糊的形象:某個漂亮的女人將跟他手牽手站在一起,分享他的生活,他的野心;她將替他生孩子,解除他的困惑、煩惱;某個想法跟他一樣,而且渴望他成功,同時在他成功之後,以他為榮的女人。 後來,有一天他參加基德敏斯特家的盛大宴會。 這一家族在英格蘭是最具勢力的。 他們一直是一個大政治家族。 基德敏斯特爵士那微帶威嚴、高大突出的身影,走到何處,大家都認識。 基德敏斯特夫人那張像只大木馬的臉孔,在全英格蘭各委員會、各公共講台,都是盡人皆知的。 他們有五個女兒,其中有三個長得相當漂亮,但都是性情嚴肅型的;唯一的一個兒子還在伊通學院念書。 基德敏斯特氏注重鼓勵、提拔黨內有希望的後進,因此法雷地受到邀請。 他認識的人不多,因此抵達之後,獨自站在一座窗旁約二十分鐘。 當茶桌旁的群眾漸漸散去,轉進其他的房間里時,史提芬注意到一個穿黑衣的高個子女孩,獨自站在桌旁,看起來有點失落的樣子。 史提芬-法雷地認人的眼光很銳利。 他在當天早上搭地下鐵時,曾撿起了一位婦女丟棄的一份《家庭隨筆》雜誌,隨意地瞄了一眼,上面有一張不太明顯的亞歷山大-海爾小姐的照片,她是基德敏斯特伯爵的第三個女兒。 照片底下有一小段關於她的文字--「……一向害羞、畏怯--喜愛動物--亞歷山大小姐修過家事課程,因為基德敏斯特夫人要她所有的女兒,都徹底奠定家事的良好基礎。 」 站在那裡的就是亞歷山大-海爾小姐,以曾經也是個害羞者的眼光一看,史提芬馬上知道她也是個羞怯的女孩。 身為五個女兒中最平凡的一個,亞歷山大總是在自卑感之下受苦。 她跟姐妹們一起接受同樣的教養,但是卻從未學到像她們一樣的處世手腕,這使得她的母親相當困擾。 仙蒂拉必須努力——如此笨拙、彆扭實在是荒唐。 史提芬並並不知道這些,但是他知道那個女孩不安、不快樂。 突然,一個主意興起。 這是他的機會!「把握它,你這傻子,把握它!這是千載難逢、稍縱即逝的機會!」他穿過房間,走到長餐桌邊。 他站在女孩的身邊,拿起一份三明治。 然後,轉身,緊張且費力地(不是做作,是真的緊張),他說: 「我想——你介意我跟你講話嗎?」這裡的人我認識的不多,我看得出來你也一樣。 不要責怪我。 老實說,——我很害--害羞——害羞(他幾年前口吃的毛病適時地重視)「而且--而且我想你--你也害--害--害羞,對不對?」 女孩臉紅了起來--她的嘴巴張開,然而如同他所猜想的,她說不出話來。 她說不出「我是這家主人的女兒」,反而平靜地承認: 「說實在的,我——我是害羞。 一直都是。 」 史提芬很快地接下去: 「那是種可怕的感覺。 我不知道人是否能克服口吃的毛病?有時候我覺得舌頭好像打了好幾百個結一樣。 」 「我也是。 」 他繼續——有點快速,有點口吃地講著——他的態度顯得稚氣、怡人。 這種態度幾年以前對他來說是自然的表現,而現在卻是有意的。 那是一種年輕、天真爛漫、毫無武裝的態度。 他不久便將話題引入戲劇,提到一部正在上演,吸引很多人興趣的戲。 仙帶拉看過。 他們討論著。 那是一部探討有關社會服務的戲劇,不久他們便深入在這範疇的討論中。 史提芬總是能適可而止。 他看到基德敏斯特夫人走進來,眼睛在四處搜尋她女兒。 他的計劃是不要現在被引見,因此向仙蒂拉低聲告別。 「很高興跟你談話。 在我發現你之前,我在此覺得很無聊。 謝謝你。 」 他帶著興奮之情離開了基德敏斯特公館。 他已把握了他的機會。 再來就是進一步鞏固他已開始的成果。 在那之後,有好幾天的時間,他都在基德敏斯特公館附近流連徘徊。 有一次仙蒂拉跟她一位妹妹走出家門。 有一次,她單獨出門,但是匆匆忙忙的。 他接了搖頭。 這次不行,她顯然是急著趕去赴某一重要的約會。 後來,大約在宴會過後一個禮拜,他的耐心得到了報償。 有一天早晨,她牽著一隻小蘇格蘭狗出門,悠閑地漫步向公園裡走去。 五分鐘之後,一個年輕人從對面快步走了過來,然後在仙蒂拉面前停了下來。 他快活地歡呼: 「嗨,我真是幸運!我還懷疑我是不是能再見到你。 」 他的聲音是那麼他愉快,她只是稍微有點臉紅。 他彎下身去摸摸小狗。 「多可愛的小傢伙。 叫什麼名字?」 「馬克達維西。 」 「啊,很像蘇格蘭名字。 」 他們談了一會狗。 然後史提芬有點為難地說: 「我那天沒告訴你我的名字。 法雷地,史提芬-法雷地。 我是個不出名的國會議員。 」 第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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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靈節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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