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打趣也是出我意料外的,但伊既瞧出了我的破綻,我即使再有其他問句,說不定伊會用別的打趣的話騙我。 伊這一番談話已給我不少線索,我的無意中的偵查,也可算已得到相當的成績。 我決意暫時告一段落,況且這時候已走到了方洪路口,高郵局已不遠了。 我仍笑著答道:「根弟,不要亂說,我因著你說得有趣,隨便問問。 你想想我的年紀,怎會有這種勾當?現在我不問你了,你如果瞧見菊香,最好問伊現在在什麼地方幫傭,過一天我再來瞧你,你如果能告訴我菊香的著落,我一定重重謝你。 ……這個是我今天應許你的酬謝。 」我從衣袋中摸出一個銀元塞在伊的手裡。 根弟忽握緊了拳頭,身子向後退縮:「我不要,我不要。 我抓住了伊的手,用力將那銀元塞在伊的掌中:「你拿了,這不算什麼,這樣子推推拉拉,怪難看。 我的電話是一二二四四。 你如果知道了菊香的地點,請你隨時通知我,我一定再重重酬謝你。 五 矛盾點 這天晚上我仍沒有動筆寫我的小說。 我一個人坐在我自己的書室中,吸著紙煙,回想日間我和根弟談話的經過,過了一會,我提起筆來,把談話中所得到的線索,寫成了下面幾種結論。 第一,那小使女菊香在昨天二十三日清早送殯以後方才不見,倪氏所說菊香在三天前劉氏病中就離去的話顯見是虛構的。 第二,二十二日那天夜裡和尚們在屍前念經的時候,保榮還在。 那末,保榮的失蹤,也只是前天二十二日晚上,或昨天二十三日上午的事;無論如何,他的失蹤是發生在劉氏死了以後,這也是值得注意的。 第三,保鳳已有一個戀人,這人和保鳳的結合,那死者劉氏顯見是不贊成的。 而上一天的所謂偷喪,其他方面雖都出於詭秘行動,這少年卻偏偏參加。 這一點在這件疑案上也不能不認為是一種重要線索。 第四,我已約略地明了他們家庭間的對峙狀況。 那死者劉氏雖握著財權。 處在家庭間最高的地位,但伊的親生兒子保盛既還在南京,除了那個心腹的小使女菊香以外,伊可算是處於孤立地位。 對方面那倪氏和伊的兒子保榮,女兒保鳳,三個人分明通同一氣。 家庭間有了這種對峙的現象,當然已沒有福利可言,何況劉氏又握著財權,又曾反對過保鳳的戀愛事件?在這種情勢之下,家庭間的慘變的確有爆發的可能。 下一天二十五日早晨,我便趕到愛文路霍桑寓里去,他已出去進行他的戶外散步,還沒有回來。 我就坐下來拿了幾張報消遣。 報上雖載著關於黃河路賭窟的消息,可是不出汪銀林所料,果真略而不詳,不但那些所謂「大亨」們的姓名不曾披露,而且那七十六個男女賭徒的數目,也已打了一個大折,我暗忖神聖的無冕帝王的筆尖,竟也會受這班「超法律的大亨」的勢力所支配,那不能不引起我深長的嘆息。 一回兒霍桑從外面回來,開始進他的早餐。 我忙放了報紙,偷偷地瞧他的神氣,要想忖度他對於這件疑案在調查上是否已有進步。 但我這種觀察,失敗的十居八九,除了他在十二分緊張和困難的時候,終不容易從他的臉色上窺探他的心理狀態。 我尋思昨天下午我和那小使女的一番談話,並不曾受霍桑的委託,那末,我不妨先聽聽地偵查的成績,然後再出其不意地將我所得到的重要消息供給他。 在核桑的早餐完畢以後,彼此燒著了一支紙煙,我就開始發問。 我道:「霍桑,我想你昨天一定已奔波了半天。 有什麼結果?」 霍桑緩緩答道:「還不能說什麼結果,我曾到斜橋路河南會館去過,也曾查明了地址,去拜訪過那位王保盛的父執潘之梅,查明了幾種事實,後來我去訪汪銀林,把這事告訴他,希望他給我調查一下王保榮的蹤跡。 他又陪我到西區警署里去調查登記的事,又一塊兒去訪問過那個高月峰醫士。 末了,他留我吃了夜飯,耽擱得很晚。 今天我本打算找一個題目,就要會見見保盛的姨母倪氏,這就是我昨天和你分別以後的經過情形。 「那末,你所查明的幾種事實是什麼事呀?」 「那會館里的職員,有一個叫做龐伯年的,告訴我王劉氏的棺材的確是在二十三日早晨九點鐘光景送進去的,送喪的只有一男一女。 這的確是一種習慣的所謂偷喪舉動。 」 我這時幾乎忍不住想補充,但急忙忍住,乾咳了一聲。 霍桑向我瞧瞧,問道:「你要說什麼話?」 我仍保持著秘密,答道:「沒有什麼,我要問問這送喪的一男一女是誰。 「據龐伯去告訴我,那女的就是死者的女兒保民,男的卻是一個姓唐的西裝少年,說是死者的親戚。 後來我去見潘之構時,他卻說他不曾聽得王訓義在上海有什麼姓唐的親戚,這個人至今還是個啞謎。 」 這時我的咽喉間似乎有些發癢,但我仍憑著控制的力量保持著靜默。 霍桑把紙煙灰彈去了些,仍自顧自地說道:「我還查明二十四日傍晚七點鐘時,到西區警局裡去填寫死亡執照的人,就是王保盛的哥哥保榮。 不過那管理死亡登記的趙巡長,只憑著高月峰醫生的簽證就胡亂登記,並不曾親自到王家裡去調查過。 因此,可以證明王保榮在他的大母死後還沒有失蹤。 」 我情不自禁地暗暗點了點頭,因為這結論和我所歸納的恰正相合。 但我這點頭的動作,霍桑似沒有瞧見。 他繼續說道:「還有一點,我認為非常可疑,那龐先生說那天四個扛棺材的夫役中,有一個人他向來認識,那人名叫阿四,住在大東門外關橋愧,你想關橋離犁園路很遠。 他們為什麼不瘤用近處的夫役,卻這樣子舍近就遠?因此,我覺得這裡面的矛盾點越發不能調和。 」 我插口問道:「『你說的矛盾點指什麼說的呀。 霍桑呼吸了幾口煙,說道:「我昨天就覺到這裡面的事實互相矛盾,在情理上解釋不通。 因為從一般心理上推測,劉氏的死,假使果真出於倪氏母子的謀害,謀害的方法姑且假定是最簡便的毒藥,那末,他們的陰謀既已成就,盡可以陳屍在堂,讓伊的親生兒保盛回來殯殮,事實上保盛決不致貿貿然就去檢查屍體,而且服毒而死,也決不是一瞥間所能瞧破,但他們為什麼故落痕迹,採取這種詭秘的偷喪舉動?從別一方面看,他們這種詭秘的份喪,又足以反證他們的確有陰謀行為。 但他們的陰謀是什麼性質?我委實無從推想。 並且他們既有陰謀在先,為什麼又急於拍電通知保盛?通報以後,怎麼又反故意似地造出這種種疑團?這種種都覺在情理上解釋不通。 後來我查明了他們特地到遠處去雇叫打棺材的夫役,又有那個不知誰何姓唐的少年送喪,越足證明他們確有詭秘的陰謀。 可是據活之梅說,那倪氏平素為人柔和膽小,所以歷年來相安無事;又說那深榮也只是喜歡遊盪罷了,料想不致干出這種駭人的犯法舉動,還有那醫生高月峰,也聲明劉氏是病死的。 這些都是顯著的矛盾點,現在我差不多已被困在矛盾圈子的核心。 我的唯一的希望,就是等你來給我解釋了。 」他說完了話,便把身子靠著藤椅的背,閉目養神似地吸他的紙煙。 我作疑訝聲道:「什麼?你希望我來解釋這矛盾點?」 霍桑點了點頭,晴晴依然閉著,煙霧卻一縷縷從嘴裡吐出來。 我又遭:「這種出乎常情的矛盾點,你既然認為困難,我怎能——」 霍桑忽接嘴道:「我相信你能夠的。 你何必謙虛?」 「這不是謙虛問題啊。 」 「得啦!你的聲容態度,早已告訴我昨天曾自告奮勇地調查過一下,此刻你已握著這疑案的秘銷!」 我不禁笑道:「『唉,霍桑,你的眼睛真厲害Z我想瞞你,委實自不量力,不過我所知道的有限,說不上『握著秘鑰』或解釋矛盾,我只能補充一些會了。 」 霍桑才張開眼睛,重新仰起身子,丟下了煙尾,向我微微一笑。 他道:「那末,你有什麼補充呢?」他說時又摸出一支新鮮的紙煙未。 我答道:「『我已知道那個送交的姓唐的少年是王保民的戀人,還有那小使女菊香,在二十三日早晨陪著棺材出門以後方才走開。 這兩點或許可以給你一種補充。 」我從衣袋中摸出我的日記簿來、把上衣里所寫的四種結論的紙,檢出來交給霍桑:「這就是我昨天向王家陷鄰的一個小使女嘴裡查問而得的成績,你自己瞧罷。 」 霍桑把那張結論的紙接過,細細地瞧了一遍。 接著,他一壁燒著紙煙,一壁把眼光凝視在他的皮鞋尖上,臉上非常沉穩。 我覺得他這樣鄭重其事,就可證明我昨天自動的舉動,可算「此行不虛」。 一會兒,霍桑向我點著頭,緩緩說道。 「包朗,你昨天的工作的確值得讚許。 你已在這一團亂絲中給我指出了幾條可以抽引的頭緒。 」 我不禁淺出些得意的狀態,也換了一支新的紙煙燒著。 我說道:「我認為這端緒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那個姓唐的少年。 」 霍桑的眼光閃動了一下,問道:「何以見得?」 「他是保鳳的情人,他和保鳳的結識,卻是死者劉氏所反對的,這一次他又公然出來料理死者的喪務,那末,他在這疑案中所處地位的重要,也就可想而知。 」 「你說這姓唐的有主謀謙疑?」 第1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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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圈》
第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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