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答道:「雖然十分之九他們會往下游去的,可是我們不能擅自把上游忽略了。 從我們目前這個地方能夠看見船塢的出入口,可是他們卻不容易看見咱們。 今晚沒有雲霧,月光很亮,咱們就在這兒吧。 你看見那邊煤氣燈光的下面,來往的人夠多麼擁擠。 」 「那都是從船塢下工的工人們。 」 「這些人的外表雖然骯髒粗俗,可是每個人的內心全有一些不滅的生氣。 只看他們的外表,你是想不到的。 這並不是先天的,人生就是一個謎。 」 我道:「有人說:人是動物中有靈魂的。 」 福爾摩斯道:「溫伍德·瑞德對這個問題有很好的解釋。 他論道雖然每個人都是難解的謎,可是把人類聚合起來,就有定律了。 譬如說,你不能預知一個人的個性,可是能夠確知人類的共性。 個性不同,共性卻是永恆的,統計家們也是這樣的說法……你們看見那條手巾了嗎?那邊確有一個白色的東西在揮動著。 」 我喊道:「不錯,那就是你派的小幫手,我看得很清楚。 」 福爾摩斯喊道:「那就是"曙光"號,你看它的速度真快。 機師,咱們加速前進,緊追著那有黃燈的汽船。 假若咱們追不上它,我是永遠不能原諒自己的。 」 「曙光"號已經從船塢開了出去,被兩三條小船遮得看不見了。 等到我們再看見它的時候,它已經駛得相當快了。 它在沿著河岸向下游急進,瓊斯看了只是搖頭,說道:「這船神速極了,咱們恐怕追不上它。 」 福爾摩斯叫道:「咱們必須追上它。 火夫,快快地加煤!盡全力趕上去!就是把咱們的船燒了,也要趕上它!」 我們緊追在後面,鍋爐火勢兇猛。 馬力強大的引莂e,起喘吁吁,鏗鏘作響,好似一具鋼鐵的心臟,尖尖的船頭劃破平靜的河水,向左右兩側各自衝起一股滾滾的浪花來,隨著引莂e的每一次悸動,船身在震顫、躍進,就象是一個有生命的東西似的。 船舷上的一盞大黃燈向前方射出了長長的閃爍的光束。 前面遠遠的一個黑點,就是"曙光"號,它後邊有兩行白色浪花,說明了它航行的神速。 那時河上的大小船隻很多,我們橫穿側繞著飛掠過去。 可是曙光 福爾摩斯向機器房喊道:「夥計們,快加煤,多加煤!儘力多燒蒸汽往前趕!"下面機器房的熊熊烈火照射著他那焦急的鷹鷲似的面孔。 瓊斯望著"曙光"號說道:「我想咱們已經趕上一點了。 」 我道:"咱們確已趕上不少了,再有幾分鐘就可以追上了。 」 正在這時,不幸的事來了。 一隻汽船拖了三隻貨船橫在我們面前。 幸而我們急轉船舵,才避免了和它相撞。 可是等到我們繞過它們,繼續追下去的時候,「曙光"號已經又走遠了足有二百多碼了,不過還能看得到它。 當時,陰暗朦朧的暮色已經變成了滿天星斗的夜晚。 我們的鍋爐已燒到了極度,驅船前進的力量強大異常,使脆弱的船殼咯吱作響,顫動不已。 我們已經由倫敦橋的正中下面穿過,過了西印船塢和長長的戴特弗德河區,又繞過了狗島。 以前只是一個黑點的"曙光"號現在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瓊斯把我們的探照燈向它直射,照見了船面上的人影。 一個人坐在船尾,兩腿跨著一個黑的東西,旁邊還蹲伏著一堆黑影子,好象一隻紐芬蘭狗。 一個男孩把舵,從鍋爐的紅光中,可以看見斯密司光著上身在拚命地加謀。 起初他們或者還不能肯定我們是否是在追趕他們,可是到現在我們在每個轉彎抹角的地方都緊緊地跟在後面,那就沒有問題是在追他們了。 在到了格林威治的時候,兩船的距離約有三百步,再到布萊克沃爾時兩船相隔已不過二百五十步了。 我奔波了一生,在不少的國家裡都打過獵,也追趕過不少的野獸,然而都沒有象今晚在泰晤士河上追人這樣驚險出破。 我們和前船已是一步接近一步了,在寂靜的夜裡,可以很清楚地聽到前面船上機器的響聲。 坐在船尾上的那個人還是蹲在那裡,兩手似乎揮動得很忙,不斷地抬起頭來估量兩船的距離。 我們相距更近了,只有四隻船的長短,兩船仍在飛奔前駛。 這時已近河口,一邊岸上是巴克英平地,另一側則是普拉姆斯梯德沼澤。 瓊斯喝叫著命令前船速停,船尾那個人聽見我們的喊叫,從船面上站起來揮動兩拳,向著我們高聲怒罵。 他的身體健壯,個子高大,兩腿撇開站在那裡。 我看見他的右邊大腿下面只是根木柱支著。 他旁邊蜷伏著的黑影子,聽見了他的聲音,慢慢地站了起來,原來是一個黑人,體格的矮小我從來沒有見過。 他那畸形的大頭,上面長著蓬亂的頭髮。 福爾摩斯那時已經把手槍拿在手裡,我看見了這個怪狀的生番,也把手槍掏了出來。 他圍著一件黑色的好似毯子的東西,只露著臉。 可是這個臉,那副醜惡的怪狀足以令人喪魂失魄。 我從沒有看見過這樣獰惡的怪相,他那兩個小眼凶光閃閃,嘴唇極厚,從牙根向上翻撅著,他在向我們狂喊亂叫,半獸性的暴怒在發作。 福爾摩斯輕輕地向我說道:「只要他一抬起手來,咱們就開槍。 "這時彼此之間只有一船之隔了,看得更清楚了。 那個白人品著兩腿不斷地怒罵,那個矮小的黑人滿臉忿恨地向著我們的燈光,咬牙切齒地狂叫。 幸而我們看他們看得很清楚。 那個小黑人從毯子里掏出了一個好似木尺的短圓的木棒擱在唇邊。 我們立即扳動槍機,兩彈啟發。 那黑人轉了轉身就兩手高舉,跌入河內,剎那之間我就看到他那一雙狠毒的眼睛在白色的漩渦之中消失了。 這時,那裝木腿的人沖向船舵,用盡他全身力量扳那舵柄,那船突向南岸衝去,我們以相差幾尺的距離躲開了它的船尾總算沒有撞上。 我們隨即轉變方向追上前去。 那時"曙光"號已經接近南岸,岸上是一起荒涼的曠野,月光照著空曠的沼地,地面上聚著一片片的死水和一堆堆的腐爛植物。 那隻汽船衝到岸上就擱淺了,船頭聳向空中,船尾沒在水裡。 那匪徒跳到了岸上,可是他那隻木腿整個陷入泥中。 他用力掙扎,可是連一步也進退不得。 他狂喊亂叫地跳動著左腳,可是那木腿卻在泥里愈陷愈深。 等我們把船靠了岸,他已經被釘在那裡寸步難行了。 我們從船上扔一條繩子過去套住了他的肩膀,才把他好似拉魚似地拖上了船。 斯密司父子二人愁眉苦臉地坐在船上,聽了我們的命令,方才無可奈何地離開了"曙光"號走到這邊船上來。 一隻印度精製的鐵箱,擺在那隻船甲板上邊,不用問就知道是使舒爾托遭禍的寶箱。 箱上沒有鑰匙,非常沉重,我們小心地把它搬到我們的艙里。 我們把"曙光"號拖在後面,慢慢地向上游回駛。 我們不斷地用探照燈向河水四面映照,可是那黑人早已蹤影不見,想必已葬身泰晤士河底了。 福爾摩斯指著艙口說道:"看這裡,我們的槍幾乎打晚了。 "靠著我們先前站的地方的後面插著一支毒刺,大約就是在我們放槍的時候射來的。 福爾摩斯對著毒刺仍象平時那樣地聳聳肩微微地一笑,可是我每回想到那天晚上危在須臾的情況,仍不免十分驚悸。 十一 大宗阿格拉寶物 我們的犯人坐在船艙里,面對著他千辛萬苦費了多年工夫所得來的鐵箱。 他的皮膚被烈日晒得很黑,他的兩隻眼睛象徵著他那膽大妄為的天性,滿臉的皺紋,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室外作過多年苦工的。 他那多須髭的下顎向外突出的怪樣,顯示出了他那倔強的性格。 他那鬈曲的黑髮已經多半灰白,料想他的年紀當在五十上下。 在平常的時候,他的面貌還不算難看,可是在盛怒之下,他那濃眉和兇惡的下顎就組成了一副可憎的面貌。 他坐在那裡,把帶銬的雙手擱在膝上低頭不語,不斷用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望著那隻使他犯罪的鐵箱。 依我看來,他的表情似乎悲痛多於忿怒。 有一次他抬頭向我望了一眼,眼光里似乎帶著些幽默的意味。 福爾摩斯燃上了一支雪茄煙,說道:「瓊諾贊·斯茂,我真不高興看到事情竟弄到了這樣的結局。 」 他直率地答道:「先生,我也不願意啊。 這條命,我想也逃不過去了。 可是我向您發誓,我實在沒有想殺害舒爾托先生,是那個惡鬼童格射出一支混帳的毒刺害死他的。 先生,我是毫不知情的。 舒爾托先生的死叫我很不好受。 我用繩子鞭打了那小鬼一頓,可是人已經死了又有什麼辦法呢!」 福爾摩斯道:「你先吸一支雪茄煙。 你看你全身都濕透了,喝一些我瓶子里的酒先暖和暖和吧。 我問你,你在爬繩上去的時候,你怎麼會知道那矮小無力的黑小子能夠敵得住舒爾托先生呢?」 「先生,您說這話好象親眼看見過似的。 我本以為那屋裡是沒有人的,我對那裡的生活習慣都很清楚,那個時候是舒爾托先生氣常下樓吃晚飯的時候。 我絲毫也不隱瞞,我以為說實話就是我最好的辯護。 當時要是那個老少校在屋裡,那我就會毫不憐惜地掐死他。 我殺了他和吸這支雪茄煙沒有什麼區別。 現在竟因為小舒爾托而使我被關進監獄,實在令人痛心,因為我和他從來沒有任何糾葛。 」 「你現在已經是在蘇格蘭場埃瑟爾尼·瓊斯先生羈押之下。 他準備把你帶到我的家中,由我先問你的口供。 你必須向我句句實言,如果你能夠老實,或者我還可以幫你的忙。 我想我有法子可以證明那毒刺的毒性很快,在你爬進屋裡以前,舒爾托先生已經中毒身亡了。 」 「先生,不錯的,他已經先死了。 當我爬進窗戶一看見他那歪著頭獰笑的樣子,就把我嚇壞了。 要不是童格跑得快,當時我就把他宰了。 這也就是到後來他告訴我他如何在忙中丟落了那根木棒和一袋毒刺的原因,我想這件東西一定提供了一些線索,幫助了您追尋到我們。 至於您怎麼把線索聯繫起來而捉到我的,那我就想不出來了。 這是我自己不好,不能怨恨您的。 "他又苦笑道,「可是這也真算一件怪事。 您看,有權利享受這五十萬傍的我,竟在安達曼群島修築防波堤度過了半生,後半生恐怕又要到達特沼地去挖溝了。 從頭一天碰到那商人阿破麥特因而和阿格拉寶物發生了關係之後,我就倒上了霉,沾上這寶物的人也沒有不倒霉的;那個商人因寶物喪了命,舒爾托少校因寶物給他帶來了恐懼和罪惡,而我就要終身作苦役了。 」 這時,埃瑟爾尼·瓊斯向艙內伸進頭來,說道:「你們真象一家人在團聚。 福爾摩斯,請給我一些酒喝。 咱們大家都該互相慶賀啊。 可惜那一個沒有被咱們活捉,那也沒有辦法。 福爾摩斯,虧得你下手在先,不然會遭到他的毒手呢。 」 福爾摩斯道:「結果總還算得圓滿。 可是我沒想到那隻曙光號竟有這般的速度。 」 瓊斯道:「據斯密司說,『曙光號是泰晤士河上最快的汽船之一,假若當時還有一個人幫他駕駛的話,我們就永遠也追不上它了。 他還賭咒說他對諾伍德的慘案一點也不知道。 」 我們的囚犯喊道:「他確是毫不知情的,因為聽說他的船*快,所以我向他租用了。 我們什麼也沒有告訴他,只是出了大價錢。 如果他能夠把我們送上在葛雷夫贊德停泊的開往巴西去的翡翠號輪船,他還可以另外得一大筆酬金。 」 瓊斯道:「如果他沒有罪行,我們會從輕處理的。 我們雖然捉人迅速,可是我們判刑是慎重的。 "這時傲慢的瓊斯已逐漸露出他對囚犯大擺威嚴的神氣。 從福爾摩斯那微微一笑,我看得出來,瓊斯的話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 瓊斯又道:「我們就要到沃克斯豪爾橋了。 華生醫師,您可以帶著寶箱在這裡下去。 我想您是深知我對這樣的作法是負著多麼大的責任。 當然,這種作法是極不合法的,但是既有成議在先,我不能失信。 可是因為寶物貴重非常,我有責任派一個警長陪您同去。 您準備坐車去嗎?」 「我準備坐車去。 」 「可惜這裡沒有鑰匙,不然咱們可以預先清點一下,您恐怕還需要把箱子砸開。 斯茂,鑰匙哪裡去了?」 斯茂簡短地說道:「在河底下。 」"哼!你給我們這個麻煩真是多餘。 為了你,我們已經費了不少的人力和物力。 可是醫師,我不必再叮囑您了,千萬小心。 您回來的時候把箱子帶到貝克街來,在去警署以前,我們在那裡等您。 」 我在沃克斯豪爾下船,帶著沉重的寶箱,由一個溫和坦率的警長陪伴著,一刻鐘以後我們到達了西色爾·弗里斯特夫人的家。 開門的女僕對我這夜晚來訪的客人很是驚訝,她說弗里斯特夫人不在家中,恐怕到深夜才能回來,摩斯坦小姐現在還在客廳里。 我把那警長留在車上等候,我提著寶箱直入客廳。 她坐在窗前,穿著白色半透明的衣服,在頸間和腰際都系著紅色的帶子。 在透過罩子射出來的柔和燈光下面,她倚坐在一張藤椅上。 一隻潔白的胳臂搭在椅背上,燈光照著她那美麗莊重的臉和映成金黃色的蓬鬆的秀髮,那姿態和神情都表現她似乎有無限的憂鬱積在心中。 她聽到我的腳步聲就站了起來,臉上一道紅暈顯出驚訝中帶著歡喜。 她道:「我聽見門外車聲,以為是弗里斯特夫人提早回來了,決沒有想到是您來了。 您給我帶來了什麼消息?」 我把箱子放在桌上,心中雖然煩悶,可是裝做高興地說道:「我帶來的東西比消息還要好,我帶來的東西比任何的消息還要寶貴,我給您帶來了財富。 」 她向鐵箱看了一眼,冷淡地問道:「那就是寶物嗎?」 「是的,箱內就是那一大宗阿格拉寶物;一半是您的,一半屬於塞笛厄斯·舒爾托先生。 你們二人所得當各在二十萬鎊左右。 您想一想!每年利息就是一萬鎊,在英國婦女當中是少見的。 這不是大可慶幸的事嗎?」 第1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四簽名》
第16頁
精確朗讀模式適合大多數瀏覽器,也相容於桌上型與行動裝置。
不過,使用Chorme瀏覽器仍存在一些問題,不建議使用Chorme瀏覽器進行精確朗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