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他只應了一聲,像只期待著施捨的狗似地瞪著雷恩先生。 「你好,得奧,」老紳士柔和地說,然後轉過頭來,機警地看了走廊一眼,警衛正背對囚室,雙臂交握靠在牆上,看起來像在打盹。 「你不介意回答幾個問題吧?」 「儘管問,雷恩先生,儘管問。 」得奧熱切地嚷著。 我斜靠在粗礫的石牆上,覺得頭暈想吐。 父親雙手插進口袋,自言自語嘰咕著什麼。 而雷恩先生則儘力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開始問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得奧的回答我們不是老早聽過,就是很清楚他絕對不可能透露。 我站直身子,這是為什麼?雷恩到底有什麼打算?這趟恐怖的探訪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們低聲交談,逐漸熟稔起來——不過還是沒有意義的問答。 我看見父親不停地踱來踱去,一臉茫然。 然後情況忽然發生了變化,得奧正怨苦地滔滔不絕之際,老紳士忽然從口袋抽出一支鉛筆,然後,出乎我們意料地,猛力往得奧身上擲去,好像要把他釘在床上似的。 我失聲叫了起來,父親則吃驚地詛咒,看著雷恩先生的表情,彷彿是覺得他突然間發瘋了。 但雷恩先生凝神望向得奧的眼光點醒了我……那個可憐的傢伙嘴巴張開,盲目地舉起左臂,企圖把丟來的東西擋開,我這才發現他萎縮的右臂在袖子里懸著。 「這是怎麼回事?」得奧尖叫著縮回床上,「你、你——要——」 「千萬別介意,」雷恩先生喃喃道,「我常常會這樣,不過絕對沒有惡意。 得奧,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父親放下心來,靠著牆露齒而笑。 「幫忙?」得奧的聲音顫抖著。 「是的,」老紳士站起身來,從石頭地板上抬起鉛筆,把橡皮擦那一頭對著得奧,「請用這個刺我,好嗎?」 聽到「刺」這個字,得奧充滿濕黏液的眼睛透出一絲微光,他用左手抓起鉛筆。 難為情地朝雷恩先生身上笨拙地虛刺了一下。 「哈!」雷恩先生往後一退,滿足地叫道,「好極了。 現在,巡官,你身上會不會剛好有紙片?」 得奧一臉困惑地把鉛筆遞迴來,父親則皺皺眉,「紙?要幹什麼?」 「就當做我又精神錯亂好了,」雷恩先生低笑道,「快,快,巡官,巡官——你動作太遲鈍了!」 父親抱怨著遞過去一個小筆記本,老紳士從上頭撕下一張白紙。 「現在,得奧,」他邊說邊伸手在口袋裡探著,「你相信我們不會傷害你了吧?」 「呃,是的,長官。 你說什麼我都照辦。 」 「太好了,」他掏出一小盒火柴,划亮一根,然後冷靜地點燃那片紙。 火苗往上躥,他便鬆手丟在地上,深思地往後退開。 「你幹嘛?」得奧大喊,「想放火燒掉監獄嗎?」然後從床上跳起來,開始用左腳狂亂地踩熄那片燃燒的紙,直到完全看不到一絲火光為止。 「那麼,我想,」雷恩先生微微一笑低語道,「佩辛斯,即使再笨的陪同也該被說服了。 至於你,巡官,你現在被說服了嗎?」 父親蹩眉道:「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永遠不會相信。 哇,真是大開眼界。 」 我鬆了一口氣,開始傻笑起來:「為什麼?爸,你變成一個背叛信仰的人了!阿倫·得奧,你可真是走運。 」 「可是我不明白——」他困惑地說。 雷恩先生拍拍他的肩膀:「咬緊牙關撐下去,得奧,」他和藹地說,「我想我們可以救你出去。 」 於是父親喚來警衛,他從走廊那頭走過來,打開囚室的門鎖讓我們出去。 得奧奔過來緊緊抓著門上的鐵條,伸長脖子,急切地目送我們的背影離去。 當我們走在冰冷的迴廊間,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我的心頭。 那個警衛跟在我們後面,鑰匙發出刺耳的撞擊聲,粗糙的臉上有一種古怪之極的表情。 雖然我一再告訴自己,一切只是我的幻想,卻還是忍不住疑神疑鬼起來。 現在我懷疑,那個警衛剛剛不是真的在打盹。 好嘛,就算他在監視我們,他又能拿我們怎麼樣?我看了雷恩先生一眼,他邊走邊專心思索著什麼,想必沒注意到警衛的表情。 我們回到檢察官的辦公室,這回在外頭的接待室里枯候了半小時。 這段時間,雷恩先生一直閉目靜坐,看起來好像是睡著了。 休謨的秘書最後終於來請我們進去,父親碰碰他的肩膀才把他叫醒。 他立刻站起身,喃喃地道著歉,不過我相信,他剛剛一定在認真想著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好啦,雷恩先生,」休謨先生看著我們落座之後,好奇地開口,「你看過他了,現在你有什麼想法?」 「在我越過馬路前往拘留所之前,休謨先生,」老紳士緩緩道,「我只是『相信』阿倫·得奧不是殺害佛西特參議員的兇手;而現在,我『知道』他不是。 」 休謨眉毛一揚:「你們真是令人吃驚,一開始是薩姆小姐,然後是巡官,現在又是雷恩先生你,一個個排著隊提出反對我的意見。 你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讓你認為得奧無罪?」 「佩辛斯,親愛的,」雷恩先生說,「你還沒給休謨先生上過邏輯課嗎?」 「他才不會聽呢。 」我悶悶不樂地說。 「休謨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接下來的幾分鐘,請你不妨敞開心胸,忘掉你對這個案子的所有成見,讓薩姆小姐向你說明,為什麼我們三個人認為阿倫·得奧是無辜的。 」 到目前為止,這是我幾天來第三次說明自己的理論了。 這回是希望能說服休謨,雖然在開口之前,我心裡便明白,這種嘴硬又野心十足的人,光憑邏輯根本不可能使他信服。 當我在陳述一切從事實(包括得自卡邁克爾的證詞,不過沒提他的名字)得來的推論之時,休謨很有禮貌地聽著,好幾次還點著頭,雙眼放射出似乎是讚賞的光芒。 可是我一說完,他卻只是搖頭。 「親愛的薩姆小姐,」他說,「就一個女人——或者男人——而言,這的確是出色的推理,但是卻完全無法說服我。 第一,沒有一個陪審團會相信這套分析,就算他們聽得懂也一樣。 第二,這裡頭有一個嚴重的漏洞——」 「漏洞?」雷恩先生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如同莎士比亞一首十四行詩里說的,玫瑰有刺,銀泉有泥,人皆有過失。 不過體模先生,姑且不論這些漏洞是否成立,我倒是樂意請你指點一下,究竟漏洞何在?」 「呃,就是慣用右腳和慣用左腳那些荒唐的說法,這種話你就是不能搬上法庭——說什麼如果一個人失去右眼和右手,就會慢慢變成慣用左腳。 聽起來太空洞了,我很懷疑醫學上的真實性。 雷恩先生,如果這一點不成立,那麼薩姆小姐的整套理論就會跟著崩潰了。 」 「看吧?」父親雙手一攤,悶聲說道。 第2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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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之悲劇》
第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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