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克搖搖頭:「但願是咱們多慮。 」他仔細地看一眼手裡那張死者身份證,上面清楚地記錄著死者的登記住址。 普克嘆口氣說:「現在得去見最不願見的人了。 」 普克指的是死者家屬。 的確,在辦理各種案件的整個過程中,這往往是一個最令人難受和尷尬的環節。 他們不得不將突如其來的死訊帶給死者家屬,並面對家屬們的種種反應——通常那都是些悲慟欲絕的哭泣——每到此時,普克就覺得自己彷彿是為死神傳遞聲音的使者。 不僅要向家屬傳遞死訊,還要使自己置身於家屬的情緒之外,冷靜地觀察他們的每一個細微表現,從而獲取對辦案有用的信息。 因此客觀地說,這個環節相當殘酷,卻又必不可缺。 接下來普克和彭大勇要完成的,就是這個環節,去見死者陸天誠的妻子陳虹。 普克在現場已經見過陸天誠本人。 雖然從二十多米高的橋面摔下,使陸天誠的面部容貌發生了較大的改變,但根據他的體形及以身份證上的照片來看,有一點能夠確定,陸天誠是個相貌極為平庸的中年男人。 因此,當他們敲開陸天誠家的房門,第一眼看見陸天誠的妻子陳虹時,心裡多少有幾分驚訝。 他和彭大勇交換了一個眼神,從彭大勇眼裡也發現了相同的感受。 陳虹看起來絕不會超過三十歲,鴨蛋臉,眼睛很大,眼眸不是黑色,泛著一種深深的幽藍。 線條柔美的脖頸,皮膚雖然稍嫌蒼白,但光潔細嫩得如同少女。 她站在半開半閉的門內,一手扶著門,淡綠色的針織毛衣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美好的身材。 對兩名警察的到來,陳虹明顯感到不安,臉上微微露出一種混合著驚訝和畏懼的表情。 普克注意到,陳虹的眼睛微微有些紅腫,眼圈似乎有一點點發黑,如果不是天然如此,就是前夜睡眠不好留下的痕迹。 「有事么?」看過兩人出示的證件后,陳虹的聲音里能聽出些許的驚疑。 「請問這是陸天誠家么?」普克注視著陳虹的眼睛問。 陳虹的嘴唇微微抖了一下,點頭說:「是,是的。 」遲疑了一下,又問道:「有什麼事兒?」 「我們能進去談嗎?」普克客氣地問。 陳虹有些緊張,回頭看了一眼家裡,隨即挺客氣地拉開門說:「哦,請進……」 普克、彭大勇進了房門,陳虹還站在門口,手扶著半掩的房門,似乎一時間沒想好該怎麼待客。 普克回身看著她,她很快反應過來,關上門並快步走回客廳,將兩人讓到沙發上坐下,自己則仍然站著。 「請坐,」陳虹說,「我給你們倒水。 」 彭大勇阻止她說:「別忙了,我們不喝,你坐吧。 」 陳虹慢慢走到兩人斜對面的小沙發上,坐下,脊背挺得筆直,兩手放在膝蓋間,不像這家的主人,倒有些像個拘謹的客人。 「你是……」普克開口問道。 「我是他妻子陳虹。 」她快速地證實自己的身份,蒼白的臉隨之紅了起來,目光交替地看著普克和彭大勇,有些急迫地追問,「天誠他怎麼了嗎?他……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普克點了點頭,答道:「是的,他出了大事兒。 」 「啊?」陳虹臉上布滿驚訝:「大事兒?……什麼大事兒?」 彭大勇看著陳虹的臉色,稍稍忍了一下,還是直截了當地回答:「他死了。 」 普克看到,陳虹在聽到彭大勇說出那句話時,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很快,劇烈的啜泣聲混合著淚水,從她的指縫兒里湧出,圓潤的雙肩也隨著哭泣而抽搐起來。 這是一種無聲的悲痛,卻令人格外哀憐。 彭大勇被陳虹的眼淚弄得不是滋味,調開目光,卻看見普克目不轉睛地盯著陳虹,眼神里有一種探究的意味。 彭大勇有點兒疑惑,又看一眼陳虹,陳虹捂著臉默默地哭,肩膀一抖一抖,身子也抑制不住地顫抖。 普克不出聲地瞥了彭大勇一眼。 彭大勇正要開口勸陳虹,陳虹忽然把捂著臉的手鬆開,抬起頭,滿臉是淚地望著他們,哭著問:「他……怎麼會死的?……你們是不是弄錯了?他怎麼會……」 不等普克彭大勇說什麼,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兒突然從裡面的房間跑出來。 小男孩長得很漂亮,胖乎乎的,結實健康,一張小臉儼然是陳虹的翻版。 看到陳虹在哭,他驚慌地跑上前,搖著陳虹的胳膊叫:「媽媽,媽媽,你怎麼啦?你怎麼啦……」 陳虹一把抱住小男孩兒,把滿是淚痕的臉埋在他背後,努力剋制著安慰他:「沒事兒,寶貝,媽媽沒事兒……」 男孩兒不信,大聲嚷:「那你為什麼哭啦?」 陳虹的臉正對著普克,淚水默默地從美麗的眼睛里流出來,嘴角卻勉強掛著一個微笑,使她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普克凝視著她的臉,和她婆娑的淚眼相對,她垂下了眼睛,一邊用手指輕輕揩淚,一邊把臉伏在小男孩兒的肩頭,將自己的表情藏了起來。 「媽媽沒哭,沒哭呀……」她仍想哄過兒子。 兒子卻沒那麼好哄,使勁兒想推開陳虹弄個究竟,卻被陳虹死死摟著,脫不得身。 他又追問了幾句,猛然注意到普克和彭大勇,一腔疑惑找到了發泄點,仰著小臉沖著他們嚷起來:「你們為什麼欺負我媽媽?是你們把媽媽弄哭的!你們這兩個壞東西……」 普克和彭大勇都有些發懵,面對這個小男孩兒義正詞嚴的指責,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陳虹這時把臉從兒子肩頭抬起來,臉上的淚已經擦乾了,板著臉嚴肅地看著兒子:「凡凡,不許胡鬧!媽媽這不是好好的嗎?媽媽沒哭。 對客人怎麼這麼沒禮貌?」 凡凡顯然並不相信陳虹的話,小臉漲得通紅,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扁著小嘴說:「你就是哭了,就是哭了!剛才我看見你哭了,你都流眼淚了……」 陳虹眼圈一紅,對兒子擠出一個凄婉的笑容,安慰兒子:「剛才啊,有個小蟲子飛到媽媽眼睛里,媽媽眼睛疼,所以流眼淚了……媽媽沒哭。 凡凡是乖孩子,先回自己房間等一會兒,媽媽和客人說幾句話,就送你去上幼兒園,好嗎?」 凡凡雖然不太情願,一臉狐疑地回頭望望普克彭大勇,嘀咕了一句什麼,但還是聽從了媽媽的吩咐,放開了媽媽,三步一回頭地走向另一個房間。 剛走到門口,卻又轉身奔回到陳虹身邊,用他那胖乎乎的小手去扒陳虹的眼睛,關切地說:「媽媽,我幫你把小蟲子捉出來好嗎?捉出來你就不疼了……」 陳虹好不容易才把凡凡哄回自己的房間,關緊了房門。 走回原來的座位,剛一坐下,淚水又「刷刷」地打濕了臉。 她害怕再被兒子聽見,牙齒緊緊咬著下唇,隨手抓起沙發上的靠墊捂住臉,把哭聲藏了起來。 普克、彭大勇一直看著陳虹的反應。 好一會兒,陳虹才平靜下來,用紙巾擦凈濕漉漉的臉,散落的髮絲理到耳後,面對兩名警察,垂著眼睛,低聲說:「對不起,我……實在太突然了,我真不敢相信……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天誠怎麼會……」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眼圈再次紅了起來。 知道家裡有個年幼的孩子在,普克和彭大勇都有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但他們剛小聲告訴陳虹,陸天誠的屍體在清江舊大橋下的水泥地上被人發現,陳虹的情緒便又面臨著失控。 而那個充滿警惕的小凡凡,時不時從裡面房間里探出頭來張望外面的動靜,弄得幾個大人簡直沒辦法談話。 普克和彭大勇交換了一個眼神,都認為這種環境不適合深談。 普克溫和地對陳虹說:「算了,你還是先送孩子去幼兒園吧。 」他遞給陳虹一張自己的名片,「等你送過孩子,請跟我們聯繫,我們再詳細談談。 」 第一次面談就這麼結束了。 第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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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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