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甘心就這麼在象群里混過一生。 我想念人類。 儘管我有一個大象的身體外貌,我還是願意安安穩穩地跟人類在一起生活,不再擔驚受怕。 如果不是害怕白人為了我的象牙把我宰掉,我很願意去找他們。 說老實話,我甚至試圖把我的牙弄斷,好讓我在他們的眼裡失去價值,但這也徒勞無益。 象牙死活弄不斷,也不知是它太結實,還是我太笨。 我只好繼續留在象群里,跟著他們到處遊逛了1個多月。 有一天,我們游牧到一望無際大草原上的一片開闊地上。 我在放哨。 那是個有星星沒月亮的夜晚。 象群相對比較安靜。 我往一旁走了走,好能更清楚地聽到夜間的動靜,聞到夜間的氣味。 但四周只有各種青草和不時跑過的對我們毫無危險的小爬行動物的氣味。 突然,在遠處,幾乎已經是地平線上,燃起了一個小火苗,它閃了一下滅了,又亮了,著起來了。 過了幾分鐘,在第一堆火的左邊又燃起了一堆,然後就隔不多遠一堆,點起了第三堆、第四堆火。 不,這不會是準備安營過夜的獵人。 互相之間距離相等的篝火就像草原上一條大道的街燈。 與此同時,我在我們的另一側也發現了這樣的篝火。 我們現在是在兩條火線構成的大道當中。 很快,這條大道的一頭響起了圍獵人的槍聲和氣勢洶洶的喊叫聲,而在這大道的另一端想必會有陷坑和獸欄在等著我們,到底是什麼則取決於這次狩獵的目的——是想逮活的,還是要死的。 我們跌到陷坑裡會把腿摔斷,那就只好等著挨宰。 而獸欄里等待著我們的是受奴役的生活。 大象們怕火,它們的膽子太小。 當鬧聲把它們吵醒之後,它們就向既沒有火,也沒有吵鬧聲的那一邊跑去——而那裡默默無言地等待著它們的,不是奴役,就是死亡。 全象群之中唯有我一個明白形勢是怎麼回事。 但這又給了我什麼好處呢?我該怎麼辦?沖著火堆走?那裡可能也有拿著槍的人在等著我,也許,我能衝出包圍圈。 冒一下子險總比准死無疑或是受奴役要好。 但那時我就得離開象群,重新開始當一頭孤獨的大象盲流。 早晚也得死在槍彈、毒箭和野獸的獠牙之下…… 我覺得我一直在猶豫不決,而實際上卻做出了選擇,因為不知不覺之間我已經離開了受了驚的象群,這樣,飛奔的大象身體形成的漩渦就不致把我也卷著,直衝著災難而去。 圍獵人的喊叫聲就在耳邊了,他們還敲鼓,吹口哨,放槍。 我發出了像低沉的喇叭聲一樣的呼喚。 大象們從驚慌失措的狂奔中清醒過來,馬上停下腳步,也像我一樣拚命叫起來。 這一次眾象齊鳴把地面都震得發抖,大象們往四外張望,發現篝火似乎在步步逼近(有人把它們向前移動),就停止了吼叫,一齊朝著一個方向跑去。 但它們卻從那裡聽到了步步逼近的圍獵者發出的喧鬧聲。 象群又扭頭往相反的方向跑去……直奔死亡。 誠然,死亡眼下還不是迫在眉睫——圍獵要進行好幾天呢。 篝火要一直步步逼近,圍獵者也離大象越來越近,繼續往前驅趕,直到大象全部被趕進獸欄和是落入陷坑為止。 但我沒有跟著象群,獨自一個落到了後面。 驚慌失措控制了整個象群,也傳染到我的大象神經,又從神經傳到我的人腦。 恐懼使意識變得模糊。 我也打算跟著象群跑了。 我趕忙呼喚我的勇氣、我的全部毅力來幫助我。 絕不能那麼辦!我的人腦戰勝了大象的恐懼,戰勝了這個想要把我引向死亡的巨大的血肉骨骼之軀。 我像個司機轉了「載重汽車」的方向盤一樣,把自己的前進方向對準了河流。 一連串水花拍濺的聲音之後,一切復歸平靜…… 水使我那沸騰的象血冷卻下來。 理智勝利了。 現在,我已經把我的象腿牢牢掌握在「手」中。 它們聽話地踩著河底的淤泥向前走去。 我決定跟獵人們開個普通大象不可能開的玩笑:像頭河馬似的沉入水下,只把鼻孔露出水面呼吸。 我試了試。 水灌到耳朵和眼睛里,挺難受。 我不時探出頭來聽一聽。 獵人還在往這邊走。 我又鑽到水裡。 瞧,獵人打我身邊走過去了,根本沒發現我。 總這麼緊張恐懼可受不了。 乾脆聽天由命吧,但我才不會自投羅網送到獵人手上呢。 我沿剛果河順流而下,想在斯坦利-普勒姆和博姆之間找個洋行,它們在這裡有好多呢。 到了個洋行或是農場,我要努力向那些和平居民表明,我不是頭野象,而是訓練有素的家象,這樣他們就不會把我轟走或殺死了—— 十二 給偷獵者效力 實現這個計劃要比我想象的困難得多。 我很快就找到了剛果河的主流,開始了順流而下的航程。 我白天沿著岸邊走,夜裡就在水裡游。 我的旅行進行得很順利。 這一段的河流可以行船,所以野獸們不敢走得離岸太近。 在這一段沿河而下的旅程中——幾乎持續了1個月——我只有一次聽到遠遠傳來的獅子吼有一次我劈頭撞上一頭河馬,這不是打比方,而是實實在在地撞到了一起,所以搞得相當不愉快。 這事發生在夜裡。 它坐在水裡,水面上只露著鼻孔。 我游泳時沒發現它,直接就撞到這頭像座冰山一樣笨頭笨腦的畜生身上。 河馬又往水裡沉了沉,就一頭撞到我的肚子上,搞得我好不難受。 我急忙躲到一旁。 河馬泅出水面,氣呼呼地打了個響鼻,朝我追來,但我及時地離它遠去了。 我順利地到達了盧孔加,在那兒看到了一家大洋行,從它掛的旗子看出,那是家比利時洋行。 我一大早就從樹林里朝著房子走過去,一邊走一邊點頭。 但我的這種姿態並沒有幫了我的忙。 兩頭巨大的惡犬狂吠著向我撲了上來。 一個穿白衣服的人走出房子,見到我之後,又迅速跑回屋裡。 幾個黑人也吱哇亂叫地跑過院子,躲進屋裡。 然後……然後我就聽到了兩聲槍響。 我沒等他們開第三槍就跑回森林,向遠處走去。 有一天夜裡,我走過一座稀稀拉拉,可憐巴巴的樹林。 這樣的森林在中非並不少見。 草是暗綠色的,腳下的土地是沼澤,樹長得黑不溜秋。 不久前剛下過大雨,這是個相當涼爽的赤道之夜,清風陣陣。 別看我和別的大象一樣都是皮厚肉粗,但對潮濕的感覺卻非常靈敏。 一到下雨或潮濕的天氣就待不住,總要活動活動讓身上暖和一些。 我四平八穩地已經走了好幾個鐘頭了,突然,我看到前面有篝火的火光。 這個地方相當荒涼,甚至連一棵顏色發黑的樹也看不到。 誰會到這裡來點篝火呢?我加快了腳步。 樹林已經落到身後,前面是一片草不太高的稀樹草原。 看來這裡不久前著過火,草還沒長起來呢。 離樹林大約有半公里的地方,有一個破破爛爛的舊涼棚。 在它旁邊燃著一堆篝火,篝火邊坐著兩個人,看樣子像是歐洲人。 其中一個在吊在火焰上的鍋子里攪著。 還有第三個人是站著的,他顯然是個土人,半裸著身子,長得還不錯,他的皮膚叫不遠處的篝火一照,發出了一層古銅色的閃光。 我盯著那幾個人,慢慢朝篝火走去。 當他們看到我之後,我馬上就跪下來,像那些受過訓練的馱載象讓人往後背上搬貨一樣,一個戴著軟木盔的小個子突然抄起槍來,顯然想開槍。 就在這關頭,那個土人用結結巴巴的英語叫起來: 「不要!這個好,這個的是家象!」說完,他就迎著我跑來。 「滾到一邊兒去!不然我就在你身上鑽個眼兒!喂,你,你這傢伙叫什麼名字?」白人一邊叫一邊瞄準。 「穆佩波,」土人答道,但他並沒離我而去,反倒跑得更近,似乎要用身子擋住即將向我射來的子彈。 「你看哪,先生,這是頭馴象!」他說完用手撫摸了一下我的鼻子。 「滾開,你這隻猴子!」端著槍的人叫道。 「我要開槍啦!一,二……」 「等一等,巴卡爾,」另外一個又高又瘦的白人說道。 「穆佩波是對的。 我們的象牙已經夠多的了,就算把它們運到馬塔迪也不容易,還少花不了錢。 這頭大象看來是養馴了的。 我們也甭管它是誰的,怎麼會半夜跑到這兒來。 反正它會對我們有用。 大象能馱起1噸重的東西來,而且帶上這些東西還能走遠路。 好,就算是半噸吧。 簡單點兒說,一頭大象能給我們頂上三四十個挑夫呢,明白了吧?而我們用它幾乎是一點兒錢不用花。 等到了它對我們毫無用處的時候,再把它一宰,那對美麗的象牙不還是要落到咱們手中嗎。 明白了吧?」 那個被叫作巴卡爾的人不耐煩地聽著,好幾次又想開槍。 不過,當另外的那個給他算完要付給一頭大象所能頂替的挑夫們多少工錢以後,他就改了主意,放下槍來。 「喂,你,你叫什麼?」他問土人道。 「穆……佩波,」土人答道。 後來我才知道,巴卡爾每次叫土人都要說一句:「喂,你,你叫什麼?」而土人也是每次說完「穆」就來一個小停頓,好象他自己說自己的名字很費勁似的。 「穆……佩波。 」 「到這兒來。 把象領過來。 」 我非常情願地服從了穆佩波讓我到篝火眼前去的手勢。 「我們叫它什麼呢?啊?特蘭普①對它倒是個非常恰當的名字,你說怎麼樣,考克斯?」 ①即Tramp,英語「流浪漢」——作者原注 我看了看考克斯。 他的渾身上下不知怎的有些發藍。 尤其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的鼻子,就像是剛打紫顏料里撈出來的一樣。 他的藍色的身子上套著藍色的襯衫,敞著懷,袖子也挽到了胳膊肘上。 考克斯說起話來聲音暗啞,我似乎覺得他的嗓子也是藍的,聲音含混不清、模模糊糊。 這條沙啞的嗓子好象也跟他的襯衫一樣褪了色。 「行啊,」他同意道,「就叫它特蘭普吧。 」 篝人旁的一塊爛布動了起來,從底下傳來不知什麼人的非常衰弱,然而相當渾厚的低音: 「出了什麼事?」 「你還活著哪?可我們還以為你早就死了呢,」巴卡爾扭頭沖著爛布冷淡地說道。 第1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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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伊蒂-托伊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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