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如覺得黃主席是一片好心,說:「我估計其他副主席都推薦了委員,你是新去的副主席,黃主席不給你幾個指標,有些過意不去。 」馮國富想想也是,點頭道:「夫人言之有理。 」陳靜如說:「那你就給他推薦兩個嘛。 」馮國富說:「你叫我推薦誰好呢?」陳靜如說:「這可就是你政協領導的事了。 」 馮國富忽然笑起來,說:「我終於想起一個好對象。 」陳靜如說:「那是誰?你趕快報到黃主席那裏去,遲了怕來不及了。 」馮國富說:「大姓陳,芳名靜如。 」 陳靜如笑笑,說:「你開什麼玩笑,推薦我這麼個家庭主婦,不是糟蹋了一個委員指標?」馮國富說:「你也太小瞧自己了。 你是家庭主婦沒錯,可你還是水電局正科級科員,又有高級職稱,挺符合政協委員條件的。 」 說笑了幾句,陳靜如還真的想起一個人來。 馮國富問是誰,她說:「我告訴你,你得請客。 」馮國富說:「今晚陪你睡一覺。 」 「五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麼老不正經。 」陳靜如打馮國富一下,說了兩個字:李總。 馮國富忙搖頭,說:「商人都是非常實在的,李總做政協委員,對他有什麼價值呢?何況他那麼忙,做了委員,恐怕連參加會議的時間也騰不出來。 」陳靜如說:「他想不想做委員,你別管那麼多,先問問他再說。 你拿了那筆潤筆費,還一直沒個交待呢。 」 要是推薦李總做政協會員,能扯平那筆潤筆費,又何樂而不為呢?只是馮國富不太相信,李總給潤筆費,會是沖著這個政協委員來的。 轉而又想,楚南市現有的政協委員裏還真有不少是有錢的老板,李總如果真有這個意思,也並不奇怪。 上個月就有一個老板委員在黃主席親自陪同下,到過馮國富辦公室。 老板一進門就沖著馮國富叫老領導,問他還認不認得老部下。 原來馮國富在楚寧做組織部長時,那老板還是縣林業局副局長,後因一宗腐敗窩案被實行雙開,不想多年不見,搖身一變竟成為大老板,做上市政協委員,偶爾到政協來走走,連黃主席都要出面奉陪。 馮國富不出聲地感歎著,問他是怎麼想起做這個政協委員的?老板說委員也是一種身份,他不想做一個普通商人。 做了委員,商人就不普通了?這個疑問當時在馮國富腦袋裏一晃就過去了,也沒去深究。 現在想來,恐怕還真是那麼回事。 馮國富決定找找李總,說不定他也不想做普通私企業主。 然而李總的號碼依然是空號,馮國富打了幾回都聯系不上。 只得打朱崖的電話,不想朱崖的手機也沒有了信號。 周英傑應該知道如何跟他們聯系,馮國富於是去了文史委。 卻沒見著周英傑,只李科長趴在桌前,手拿小刀忙著什麼,見有人進了門,趕緊扯過桌上報紙,將小刀和手裏的東西蓋住。 最近街上天天搞體育彩票抽獎,馮國富知道李科長肯定在刮獎券,故意問道:「小李這麼專注,在忙些啥?」李科長笑嘻嘻道:「位卑不敢忙憂國,關心關心國家大事。 」 馮國富也不識破他,笑道:「你還位卑?年紀輕輕就是正兒八經的正科長了。 」 聊了兩句,李科長問領導有何吩咐,馮國富說:「周主任呢,去了哪裏?」李科長說:「半個小時前還在委裏,後接了個電話,給我打聲招呼,匆匆走了。 」 真不碰巧。 馮國富想,看來只好打周英傑電話了。 要轉身時,隨口問了李科長一句:「他沒說上哪裏去?」 馮國富也不是真要打聽周英傑的去向,李科長卻敲敲腦袋,似有所思道:「好像是組織部的電話,估計他是去了那裏。 」 馮國富哦一聲,也不再多問,背了手朝門口緩緩走去。 李科長還在後面問道:「我有周主任號碼,我撥通他,您再跟他說話?」馮國富搖搖手,說:「不麻煩你了,我也有他的號碼,還是我自己給他撥吧。 」 回辦公室後,馮國富並沒去撥周英傑手機。 如果真的是跟組織部的人在一起,你就是撥他手機,他也沒閑工夫接聽的。 李科長沒說錯,周英傑真是組織部的人召去的。 而且不是別人,是銀副部長。 自那次馮國富親自出面遊說,銀副部長答應做楹聯征集活動領導小組副組長後,周英傑往組織部和市委大院裏鑽的理由就變得格外充足而正當。 鑽來鑽去的,周英傑終於成功鑽通銀副部長,將他緊緊粘住。 馮國富記得在組織部的時候,有人特意送過他《官場葵花寶典》和《下級學》兩本書,說官場裏好多人都在悉心研讀。 馮國富以為是什麼妙書,拿回去翻了翻,覺得意思不大,隨手就扔進了垃圾袋。 裏面並沒有多少獨特的見解,繞了不少圈子,說的無非就兩個字,一個鑽字,一個粘字。 讓馮國富感到悲哀的是,官場中最不缺乏的還就是這種能鑽善粘的人,並且這種人幾乎沒有不得手的。 不用說,周英傑就是憑著這兩個字,如願成為銀副部長的人。 接下來就不用周英傑操心了,銀副部長肯定會給他安排個好位置。 這個位置絕對差不到哪裏去,不是市直權力部門副職,至少也是縣裏的副縣長。 其實這個消息馮國富早就有所耳聞了。 隨便哪個地方都有愛管閑事的人,組織部那樣的地方也不例外,周英傑的事就是組織部裏面的人主動打電話透露給馮國富的。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馮國富當然還是能夠理解周英傑的。 政協是個養老的好地方,周英傑雖然比較適合做文史工作,可他才四十來歲,在這個地方呆到退休,還有二十年,再適合做文史工作也不容易熬。 機關裏有些事情,文件中從沒提及過,但誰心裏都有把秤,能衡量出孰輕孰重。 級別相同,位置和職能不一樣,其能量往往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比如党委和政府職能部門裏面的職務,都有硬性職能和實權,能量大,大家都叫做實職;人大和政協一類部門裏面的職務沒有太多的職能和實權,能量小,大家都叫做虛職。 官場中人最懂得避虛就實的重要性,不會有誰樂意從實職部門調到虛職部門去,若組織需要,給予安排,都會提上半級,正科提副處,副處提正處,算是一種安慰。 相反誰都巴望著從虛職部門跳到實職部門,如果能如願得到安排,那就不是一般的安排,而是重用了,也就無需提級。 政協文史委副主任是副處,職能部門的副局長或下面縣裏的副縣長也是副處,然而此副處究竟不同於彼副處,從此副處跳到彼副處,看上去是平調,卻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平調,如果沒有過硬的背景,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看來從實到虛,雖然有提拔,並沒什麼了不得的;而從虛到實,盡管沒提沒長,那才真不簡單哩。 馮國富想著周英傑的不簡單,一時竟忘了聯系李總的事。 直到第三天上午,馮國富開窗換氣,見到樓下的黃主席,才又想起他催促推薦委員的叮囑。 這是冬天裏難得的大晴天,晴空萬裏,陽光普照。 馮國富特意關掉空調,推開窗戶,要放些陽光和溫暖進屋裏。 剛支好窗頁,便見黃主席的車自大門外開進來,停到坪裏,旋即從車裏冒出一個禿項。 馮國富心想,還是先把李總的名字報給黃主席再說,李總就是對做委員再不感興趣,委員的頭銜也不會伸手朝他要飯吃。 主意已定,馮國富便轉過身,准備出門。 見桌上還有小半杯茶水,舉杯喝了一口。 因是殘茶,茶味已淡。 何不倒掉,再泡一杯,從黃主席那裏回來後好享受享受。 馮國富也就拿上杯子,去了衛生間。 倒掉殘茶,到龍頭下清洗杯子時,見池邊有一小塊淨手的香皂,馮國富順便拿來塗了沾滿茶垢的杯壁,用力擦拭起來。 這是一只青花陶瓷杯,口闊壁深,泡一杯茶水可喝好一陣子。 已用了十多年了,那些善於與時俱進的官員已從搪瓷杯到陶瓷杯,到磁化杯,再到紫砂杯,換了好幾輪了,馮國富這裏卻一成不變,還是這只陶瓷杯。 就是離開組織部的時候,有人勸他扔掉算了,仍然舍不得,又帶到了政協。 馮國富有些戀舊,穿慣的針,用慣的線,總是難以割舍。 多年積存下來的茶垢不是那麼容易擦掉的,馮國富也不勉強,意思了兩下,就清洗掉香皂水,拿著杯子走出衛生間。 忽抬頭,見有人在輕敲黃主席辦公室的門,馮國富當即泥住了腳步。 是兩個人,馮國富看得真切,正是李總和朱崖,手上好像還拿著什麼。 馮國富趕忙往後退了退,縮回到衛生間裏。 馮國富的舉止完全是不自覺的,並不是他有意要躲著李總和朱崖。 他本來就在找他們兩個,現在人家到了政協,斷沒有躲避的理。 這恐怕是馮國富多年組織工作生涯養成的職業習慣了。 組織部門是個比較敏感的地方,官員們往組織部跑,總是有一定意圖的,不可能是悶得發慌去那裏散心。 特別是到主要領導比如部長常務副部長那裏去,那意圖更是再明顯不過。 正因如此,這些官員們才不願意讓旁人撞見,弄得難為情。 所以組織部裏的人一般是不竄門的,彼此有事相商,那怕對方就在隔壁辦公室,也不輕易去推人家的門,而是電話聯系,寧肯讓電信局發財去。 隨便上門,碰上不該碰上的人,聽到不該聽到的話,誰都不自在。 尤其是主要領導的門,可不是誰都敲得開的,想敲開領導的門,肯定得費不少功夫。 所以更不願意有人撞見,被愎悱功夫深。 馮國富這麼浮想聯翩著,李總和朱崖已進了黃主席辦公室。 衛生間門上嵌著玻璃,馮國富的眼睛一直躲在玻璃後面。 他還看見,進黃主席辦公室前,朱崖還晃了晃腦袋,往過道左右兩個方向瞧了瞧。 馮國富想,黃主席又不是市委書記或組織部長,如此小心謹慎,實在大可不必。 回辦公室後,馮國富用開水燙過杯子,泡了杯毛尖。 幸好剛才上衛生間洗杯子去了,如果先往黃主席辦公室跑,與李總和朱崖碰在一起,那就讓人家難堪了。 也不知他們找黃主席做什麼,是朝他要委員,還是另有所圖? 杯裏的毛尖一片片舒展開來,像美人的纖纖柔指,嫩軟而靈動。 馮國富輕輕抿一口茶水,心想自己不需到黃主席那裏去了。 李總真想做委員,還不直接向黃主席提出來,何必你到中間來插一杆子?究竟政協委員不像正兒八經的官位,要提拔誰到某個位置上去,主要領導發話後,還得其他人來煞有介事地走程序。 第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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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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