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頭一次覺得跟在可是後面的故事那麼讓我開心。 可是幺雞的手杖剛剛舉起來要下手,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老爺爺我來幫你過街,別怕,我們是學雷鋒小組的,助人為樂幫盲人過街。 一個戴著紅領巾的小女生伸‧把手杖一頭抓住,跟我來,您小心,抬腳這有台階。 一大群活潑而漂亮的小學生嘰嘰喳喳圍住了薛戰五個人,兩三個人一組牽著他們的手向天橋上走去,叔叔,小心手別摸欄杆,上面有鐵釘。 伯伯,你的手怎麼發抖,冷了嗎我這兒有熱水您趕緊喝點。 大哥哥,你知道保爾·柯察金嗎,他眼盲志不盲,還寫了好厚一本自傳,你長得真帥,很像保爾哥哥…… 薛戰五個人突然被包圍在這群溫暖天真的孩子中間,一時竟動不了手,我小聲叫著別傷著孩子,薛戰一臉憤怒卻又無可奈何,我在後面趁熱打鐵,孩子們真乖是哪個學校的?泡桐樹小學的。 你們為什麼要助人為樂啊?因為別人快樂,我就快樂。 一個長得很像小浣熊的孩子受到鼓勵,提議說,給盲人叔叔們唱首勵志歌好不好,就唱鄭智化的《星星點燈》……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讓迷失的孩子找到來時的路,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前程,用一點光溫暖孩子的心。 想唱就唱,唱得響亮,路人們紛紛鼓掌,我也鼓掌,九筒也跟著哼哼,薛戰墨鏡下面似有一行水漬…… 下面是黑社會內部輕度內訌實錄—— 就怪幺雞,臉長得和牛百葉一樣,老得被當成爺爺。 怪幺雞還不如怪四萬,他站在盲道上動也不動,下班高峰時段路人怎麼不以為我們是盲人。 還是怪九筒,把那個胖小孩的手掙脫動手就是,還動情歌唱,都跑調了。 那五筒為啥子不甩脫小孩的手,黑社會也不能傷及無辜噻,那麼可愛的小孩誰下得去手。 說實話,從小到大還沒有這樣被人關心過,還誇我長得帥,那一雙雙小手真的很溫暖,完全不像摸刀子的感覺,我以後要是生了小孩…… 龜兒子都別說了,攪得我腦殼好亂。 薛戰幾乎把雪茄煙咬碎了,今天的行動太失敗了,太丟黑社會的臉了,也怪我不小心感動了,看來黑社會只能敢動,不能感動,以後要是傳出去東風株式會社被一群小崽崽打敗,怎麼混?明天繼續,不在天橋下面,路人難纏,我們改開車,那小子上班必經一條老街,我們就開車從他後面…… 我被綁架了,可薛戰說這是軟禁,他說只要他沒有用繩子,沒有綁,也沒讓我打架,就不叫綁架,他讓我睡軟沙發,禁止打擾,所以這叫軟禁。 我跟他說不清楚,任由他的三個兄弟陪著我,不准外出不准打電話,手機被關機,連吃飯上廁所都是在包間裏進行。 自燈火開業以來,我第一次反被人尋,第二天才知道青青、杜丘他們滿城找我。 我只能在茶樓裏看電視,電視上正在播放新聞:明天早上9時,見義勇為英勇獻身的農民工章義追悼會及火化儀式將舉行,為寄托對這個保護人民生命財產,拯救了上百學生的好兄弟的哀思,許多市民們表示將自發前往送行,交警部門也將大力配合。 薛戰匆匆從外面進來,啪地把電視關掉,惡狠狠說,電視有什麼好看的,明天一早你跟著我們,看好戲,老子不弄殘廢他就不叫薛戰到底。 黑西裝,黑皮鞋、黑墨鏡,一輛黑帕薩特,一輛黑奧迪,我們黑著臉在車上吃著炸得發黑的油條,不一會兒就等到早起上班的甄美美男友,可是他快走近我們時,突然拿出一個直排輪滑,嗖地滑出去了,速度飛快。 這一時尚運動讓薛戰措手不及,急忙按亮應急燈拼命追趕,不一會兒就上了大街,不知為何今天早上車特別多,好多還閃著應急燈,肌肉男在輔道上蜿蜒滑行,可兩個輪子畢竟跑不過四個輪子,兩輛黑帕薩特沿著輔道越來越近,九筒已悄悄抄起一把用布蒙住的鐵榔頭,准備經過肌肉男時後腦勺就這麼一下……突然,突然,我從來沒覺得突然這個詞後面跟著的故事有那麼可愛。 突然響起了警笛聲,一個騎著摩托車的交警敲窗,急匆匆對我們說,快,快跟著上大部隊,別掉隊了。 我突然發現我們身邊有一列長長的車隊,都是黑色的車,裏面的人都穿著黑衣的衣服,都掛著小白花,打開應急燈閃著,我們不知所措的時候,交警又敲我們的窗說,快,快從這兒進隊列,我們給參加追悼會的市民開了一條專道。 旁邊很多車上貼得有「章義慢走,仗義永存」這樣的字樣,薛戰急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想別回輔路,可兩邊全是交警根本動彈不得,被迫開進長長的參加追悼會的車隊裏,眼見肌肉男撅著屁股滑行進另一條路,消失了。 薛戰盯著他遠去的方向咆哮如雷,搶老子女人,老子送你下地獄,不,老子送你去火葬場。 開車的四萬多嘴,說老大,我們才是去火葬場吧。 又被暴打一頓。 長長的車隊在對農民兄弟章義的哀思中,一會兒就到了追悼會現場,黑壓壓的全是車,剛下車,就被幾個學生家長戴上了白花,他們說,好兄弟,百忙中能來就是對見義勇為的章義最大的安慰。 我們急忙點頭。 隨巨大的人流緩緩前行,我們清一色的黑西服、黑皮鞋、戴著墨鏡、胸前別著小白花,比旁邊的人還專業的追思打扮,我們面無表情,尤其是薛戰呼吸急促,握緊拳頭,正可被視為內心哀痛的表現。 然後是向親屬致意,然後是向遺體告別,我們摘下小白花放在英雄章義的身旁,主持人一直在哀感的樂曲中追思著章義犧牲前的情景: 那天火勢上得很快,章義先沖上實驗小學二樓的大鐵門,砸開了鎖,大叫快逃啊,為避免孩子們被煙塵窒息,他果斷地用身體生生抗住巨大的鐵門,有人叫他先逃,他說不行裏頭還有娃娃,後來又有人說沒得娃娃了你快逃,他說你聽你聽,好像還聽到有娃兒的聲音,我撐得住,多撐一會兒是一會兒。 果真又跑出幾個娃娃,可是煙越來越大,章義的力氣越來越小,轟的一聲,章義直到死後還保持著那個姿勢,等援兵到來時,被嗆死過去的他背脊都斷了,不知為什麼身體卻沒有倒下……悲哀的氣場中,我率先哽咽了,九筒也忍不住唏噓,薛戰號啕大哭,我們驚訝地看著,他說,老子剛剛想起來了,實驗小學是我母校。 主持人帶領大家念著章義生前的日記——我是一個農民,我必須好好保住這份工作,讓城裏人看得起我們農民工,我要好好掙錢,讓家人快樂,讓城裏人快樂,你們快樂,我才快樂……我們和身邊人一起放聲大哭。 你們說,還有什麼比生命更可貴,還有什麼比保護別人的生命更像英雄,從此後老子再也不打打殺殺了,莫得個球的意思。 站在東風茶藝株式會社大廳裏,薛戰大聲吼道,通知兄弟們,每人給章義的婆娘娃兒捐400塊錢,我出一萬,明天我們就出發去他家鄉,還是那句話,黑社會也是社會,只不過見不得陽光。 第9章 去章義家鄉的路上才想起青青也是北縣的,薛戰說青青你這樣子哪像北縣的,簡直就像北平的,北縣又出英雄,又出美女,真是個好地方。 青青笑得花枝亂顫說謝謝戰哥,戰哥就是有閱曆有見識。 我後悔自己沒做出夠快的反應,讓他搶了先機。 章義的家很窮,站在他家房前時薛戰還問到沒有,有人說到了,薛戰說我還以為這是豬圈,章義的老婆抱著一歲大的兒子出來站在門口低頭不說話,兩個妹妹穿的明顯是章義生前留下的衣服,正在一個竹筐前削蘿卜,這是做泡菜用的。 薛戰走過去把竹筐裏的蘿卜倒掉,拎著筐,帶著三十多個兄弟們黑衣黑褲一字排開站在曬壩上,衣衫獵獵,很像是土匪進村,不過話說得倒很實在,我把我的人全帶來了,喏,看到前面這個蘿卜筐沒有,今天我要把錢裝滿,不讓他們家再做泡菜了,我要為他家募捐10萬元,為他們家修房子,供他的兒子和妹妹上學。 兄弟們紛紛捐,五筒掏400,幺雞掏600,九筒掏了800,想了想又走回來再補夠1000,鄉親們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多錢,發出驚呼,有位老鄉甚至用手指去摸了摸,拿起來對著太陽照了照,真錢真的是真錢,毛主席還在眨眼睛。 然後是薛戰帶來的幾個生意上的朋友,有人捐3000的,有人捐5000,雖然那個竹筐不算太大,但捐款進入到尾聲才剛剛裝了一半,該薛戰了,他先把一匝嶄新的一萬元放進去,發現離裝滿差很遠,用手量了一下,又跑到他那輛黑奧迪車的後備箱裏拎出一個包,裏面亮出一大堆5元、10元、20元的零鈔。 第2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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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人啟事(李可樂尋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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