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磨蹭,時間已過六點,沈天涯說:「小扇謝你啦,下次還有報表分析,我再給你看。 」羅小扇說:「報表分析肯定經常會有,可這樣的領帶卻只此一根。 」說得沈天涯笑起來,心想羅小扇還真有幽默感,有幽默感的女人究竟不多。 兩人出得非稅收入處,沈天涯想起剛才換下的那根領帶還放在羅小扇辦公桌上,就說:「那根跨世紀的領帶放在你那裏,有損貴處形象,明天上班你別忘了把他扔進垃圾桶裏。 」羅小扇說:「你這號男人,就是喜新厭舊。 」從身後將那根領帶拿了出來,遞給他,說:「我不同意你扔掉這根領帶.記住我的話,新有新的好,舊有舊的味。 」沈天涯覺得這話有些意味.說:「你是要我喜新不厭舊?」 快下樓了,沈天涯想起提包還放在預算處,要羅小扇稍等片刻,去了三樓。 拿手提包時,見手上還捏著一根領帶,就順便塞進了抽屜裏。 來到樓下,羅小扇還在等他,兩人同路走了一段。 到分手的地方,沈天涯實在有些不舍,要送送羅小扇,羅小扇說:「我自己知道怎麼走,你回家吧,要不你老婆要急了。 」沈天涯就站住了,望著羅小扇轉過她那柔軟的腰肢.慢慢消失在街角,這才匆匆往家趕。 不想快到家門口了,一摸脖子上的領帶,覺得這樣進屋,葉君山問起緣由來,自己該怎麼回答呢?總不能出賣羅小扇吧。 沈天涯記得有人說過,一句慌話,要用十句慌話才說得圓,這樣也太費心了點,於是跳上出租摩托,回到局裏,把羅小扇那根領帶換了回去。 回到家裏,葉君山早做好了晚飯?沈天涯低頭就吃起來,生怕她發現了什麼破綻。 葉君山卻仍和往常一樣,吃完飯就忙著洗碗和做別的家務,什麼也沒覺察出來。 第二天上班,沈天涯進得處裏,忽意識到脖子上已經不是羅小扇給的那根領帶了,心想昨天才戴到脖子上,今天卻不戴了,若被羅小扇看見,豈不多有得罪?沈天涯只得躲著處裏人的目光,悄悄把手伸進抽屜,拿出羅小扇送的那根領帶,藏到衣服裏,跑到衛生間換了回來。 然後到非稅收入處去轉了轉,讓羅小扇看見他還戴著她送的領帶。 當然下班後,沈天涯也沒忘記再換回去,他不能顧此失彼。 就這麼換來換去的,幾天下來,沈天涯就有些不耐煩起來。 這天是星期天,葉君山對沈天涯說:「今天我要上街買件衣服,你也沒別的事,給我去當當參謀吧。 」沈天涯實在不想跟女人上街,買件衣服沒花上大半天,沒把整條街的服裝店比較完,不肯掏錢,實在累人。 卻想起好久也沒跟葉君山一起上街了,陪陪她也是應該的,就跟她出了門。 果如沈天涯所料,跑了兩三個小時,幾乎所有的服裝店都逛到了,葉君山還沒選中一件自己中意的衣服。 沈天涯有些吃不消了,待葉君山又走進一家店子時,他沒跟她進去,蹲在門口看起街景來。 時值初夏,女人們都俏起來,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街上扭來扭去,一條街看上去就像一條流動的彩色的河流。 沈天涯免不了要生出幾分感歎,心想還是做女人好,對生活本身有一種天生的熱情,不像男人腦袋裏裝著的不是金錢,就是權力呀地位呀這些身外之物,活起來特累。 正這麼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著,葉君山過來在他背上拍了兩下,說:「你看這件衣服穿在我身上怎麼樣?」沈天涯回頭,見葉君山身上著了一件粉色套裙,跟她的身材和膚色還很相稱的,就由衷贊道:「這套不錯,很適合你的氣質。 」葉君山有些警覺,怕他是在敷衍她,說:「你倒說句真話,這套裙子值不值得買走。 」 葉君山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件衣服,沈天涯已是謝天謝地了,不能讓她再次放棄,又上別的店子去瞎轉,於是趕緊說:「我幾時在你面前說假話了?我真的是覺得你穿上這套裙子跟電視裏的舞蹈演員沒啥區別了,我擔心的是我們一起走在街上,熟人碰上了,還以為我找了個二奶呢。 」葉君山說:「你臭美什麼!」心裏卻樂滋滋的,過去跟店主侃了一會兒價,就掏錢把套裙買了下來。 出了店門,沈天涯生怕葉君山反悔,回去退貨,又將這套裙子誇耀了一番。 看來葉君山確是真心看上了這套裙子,加上沈天涯一旁促興,便滿心歡喜起來。 還說:「今天難得你跟著我跑了兩三個小時,你說你需要什麼獎賞?我滿足你。 」沈天涯把嘴巴湊到她耳邊,暖昧地說:「今晚上床後你再獎賞我吧。 」葉君山打了他一下,說:「你壞透了!」 打過了,葉君山一眼瞥見路旁有一家男式服裝店,就執意要進去給沈天涯也買一件衣服。 沈天涯一見服裝店就頭疼,卻拗不過葉君山,只得勉為其難地跟了進去。 葉君山相了幾件高級襯衣,問沈天涯喜不喜歡,沈天涯無精打采的,不說喜歡也不說不喜歡。 可葉君山還是熱情有加,又指著壁上另一件襯衣.問沈天涯覺得如何。 這一陣沈天涯卻低了頭,正觀看櫃台裏面的領帶。 他的眼睛忽然就亮了,他發現裏面有一根淡黃方格領帶,跟羅小扇送給他的那根一模一樣。 沈天涯就想,如果當著葉君山的面買下這根領帶,以後不是就可以免去一天換兩次領帶的麻煩了? 見沈天涯盯著櫃台裏的領帶不動,葉君山走過來,說:「是不是想買一根領帶?」沈天涯指著那根淡黃方格領帶,說:「你覺得那根領帶怎麼樣?」葉君山也覺得那根領帶不錯,說:「那你就買下它吧。 」伸手拿出了坤包裏的錢夾。 從此,無論是上班還是在家裏,沈天涯的脖子上都毫無例外地纏著一根淡黃色方格領帶。 他在心裏暗暗得意,戴著這根領帶,在財政局,羅小扇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下班後回到家裏,葉君山也很高興。 沈天涯心想,真難得兩個女人都喜歡同樣一種領帶,這可真是一石二鳥的美事。 其實不只葉君山和羅小扇覺得這種領帶好,財政局其他人也都認為沈天涯戴上這根領帶很有風度,人也精神了許多。 甚至認為沈天涯很了不起,分工的事沒有對他構成絲毫影響,換了別人恐怕早就一蹶不振了。 好多人還會扯著沈天涯的領帶,翻來覆去細瞧,然後問他是在哪裏買的。 沈天涯就故弄玄虛道:「昌都哪有這樣的領帶?這是朋友從國外買回來的,你想要,把錢放我手上,我那朋友還會出國的,我讓他給你捎回來。 」 預算處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沈天涯脖子上的領帶,沒事時就過來跟他探討一陣領帶的質地款式什麼的。 後來連因實權在握總是忙得不可開交的徐少林,也跟著處裏人贊美起沈天涯的領帶來。 分工以來,徐少林和沈天涯的關系雖然變得有些微妙,可兩人一個處室,抬頭不見低頭見,還要一起談工作,處理事務,彼此就有些不尷不尬的。 自沈天涯脖子上有了這根引人注目的領帶後,徐少林要找沈天涯商量工作什麼的,就多了一層鋪墊,先說說領帶,然後再過渡到工作上,這就不像過去那樣顯得生硬和唐突了。 這天徐少林正和沈天涯商量處裏的工作,沈天涯的手機響了。 徐少林就走開了,說:「你接電話吧。 」沈天涯撳下綠鍵一聽,是二舅打來的。 二舅說來就來了。 這一回,二舅不是一個人來的,另外還有一個人。 也不像過去一樣直奔沈天涯家,吃住全由他包,而是先在賓館住下了,讓沈天涯過去見他們。 沈天涯暗想,看來時代不同了,連二舅的工作方法也有所改進了。 問他們住的賓館叫什麼,二舅說叫做金影賓館。 沈天涯對什麼金影賓館沒印象,問小宋他們金影在哪裏。 小宋說離財政局不遠,是電影公司開的。 沈天涯這才想起電影公司確實開了一個賓館,跟財政大廈在一條街上。 趕到金影,二舅他們已經在熱切盼望著沈天涯了。 二舅把身後的年輕人介紹給了他,說:「這是我們村裏的祝向陽同志。 」沈天涯客氣地跟祝向陽握握手,順二舅的口氣,說了句:「祝向陽同志你好。 」卻覺得這同志二字有些別扭。 看來也就從農村來的二舅他們還把同志掛在嘴邊,如今機關裏已經很少有人叫同志了,上級叫下級直呼其名的多,下級叫上級不是稱官銜就是叫老板,對同志二字早生疏了。 三個人坐定,二舅對沈天涯說:「二舅年事高了,今年已經退了下來,由祝向陽同志接任我的位置。 」沈天涯說:「這很好嘛,如今國家機關領導班子都要年輕化,你們村裏當然也該讓年輕人來挑大梁嘛。 」二舅說:「那是那是。 」又說:「祝村長上任後.什麼要求也沒跟我提,只提出要我帶他來市裏認識認識你這位財神爺。 」祝村長也說:「沈處長您可是我們那個鄉裏出的最大的官,而且您這官不是做樣子的,掌握著實實在在的財權,如果沒有您的大力支持,我們村裏的小學和改水哪裏搞得起來?」沈天涯說:「那是我應該做的一點小事,何必掛在嘴上呢。 」 沈天涯這話說得很輕巧很不經意,卻引出祝村長的一番話來,他說:「對於沈處長您來說,這也許是件小事,但在我們村裏就是很大很了不起的事哪,不然我們喝水得肩挑手提,孩子們還在日曬雨淋的破屋裏上課,因此改水成功和小學建成後,村委會集體研究決定,在水池上刻了你的大名,在小學銅牌上記著你為小學籌資的事跡,還讓村裏的秘書把你小時如何發奮學習,考上重點大學,工作後又如何為家鄉辦實事的經曆寫成材料,在全村大會上進行宣讀,並作為鄉土教材拿到課堂上教育學生,激勵他們好好向您學習,以後考上大學,多為家鄉做貢獻。 」 二舅村在沈天涯老家隔壁,跟葉君山結婚的最初兩年,夫妻倆一起到二舅家拜過年,後來便漸漸去得少了,想不到自己幫忙給他們解決點資金,竟讓他們如此感恩戴德。 沈天涯心裏明白,財政資金以及用各種政策和手段集中起來的經費,原本取之於民,國家拿這些錢維持著党政軍各個領域的開支,養活了龐大的公務員隊伍,進行大規模的工程建設,然後才拿出微乎其微的款項撒胡椒一樣撒一點給基層,基層老百姓並不知道這些錢就是從他們上交給國家的血汗錢裏摳出來的,卻看做是上面或是某人給自己的恩惠,完全把這種取舍關系搞顛倒了。 沈天涯心裏就生出一份歉疚來,覺得自己的名字根本沒資格上水池和銅牌。 他甚至暗自後悔,不該在聽到葉君山說二舅要來的時候,心裏產生那些不滿和厭煩。 沈天涯真誠地說:「你們千萬不能刻我的名字,那些錢又不是我個人的錢,是國家從老百姓身上收上去的財政資金,我哪敢貪天之功為己功?」祝村長說:「話可不能這麼說,錢雖然是國家的,可沈處長您不出力,我們到哪裏弄去?」 不覺已過七點,電視裏開始播放新聞聯播,祝村長說:「沈處長你定個吃飯的地方,今晚我代表村裏請你的客。 」沈天涯說:「到了昌都,哪有要你們請客的道理?到我家裏去吃頓便飯。 」祝村長說:「到家裏去多麻煩?就在街上找個地方吧。 」沈天涯說:「那我帶你們到財政局門口的銀興酒樓去,不過得由我請客,你們別管。 」二舅說:「天涯,你為村裏做了那麼大的事,村裏請你的客也是應該的。 」 趕到銀興酒樓,剛好還有一個小包廂。 三個人坐定,小姐就把菜單遞到沈天涯手上。 沈天涯轉遞給祝村長,說:「祝村長你點吧,看你喜歡什麼。 」祝村長打開菜單看了看,見一道菜動不動就是二三十元,有些甚至七八十元上百元,就有些發怵,把菜單又遞到二舅手上。 二舅眼睛老花,看不清什麼,複給了沈天涯。 沈天涯經常在銀興吃飯,那上面的菜名早都背得滾瓜爛熟,也不看菜單,按中等規格跟小姐說了幾道菜名。 菜很快上了桌,沈天涯要了一瓶四星瀏陽河,三人舉起了杯子。 邊喝邊你一句我一句說些村裏的事情。 沈天涯究竟是從鄉裏面出來的,對這樣的話題還有興趣。 喝得差不多的時候,祝村長說想上廁所,問清小姐怎麼走,出了包廂。 祝村長出去了十多分鐘才回來,沈天涯開玩笑說:「我還以為你被小姐拉走了呢。 」祝村長說:「上完廁所順便在大廳裏轉了一圈,這裏的場面還蠻大的,包廂也多,市裏還是市裏,我到昌寧縣城去得多,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酒樓。 」沈天涯說:「在昌都市銀興只是一個中等酒樓,比這規模和氣派大的有好多家呢。 」祝村長說:「是呀,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嘛。 」 喝了酒,又吃了些飯,沈天涯要小姐拿單子來結賬,小姐指著祝村長說:「這位先生已經結過了。 」原來祝村長剛才是出去結賬。 沈天涯說:「那怎麼行?」去了收銀台。 拿出祝村長結的賬一看,總共五百二十元。 沈天涯要收銀員把錢退出來,准備在結賬單上簽字。 預算處陪人來吃飯,都是在結賬單上簽字,以後酒店再拿著單子到預算處去統一結賬。 第1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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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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