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熟人和朋友提供的可靠線索。 可城外的山塘水庫幾乎走了個遍,竟沒有一座山是清的,一汪水是秀的。 引頸而望,滿眼不是什麼什麼基地,就是什麼什麼開發區,原來是一些自作聰明的家夥與地球過不去,開著轟隆隆的大機器,正在對地球開腸破肚,還美其名曰為現代化建設。 卓小梅有朋友去過歐洲,回來後大發感慨,說人家現代化的理念是尋找綠色家園,回歸大自然,所以那裏的城市和房屋建設不去攀比誰的樓房高,誰的水泥馬路寬,而是看誰的綠化程度高,適合人與自然的共存,用我們祖先的經典說法叫做天人合一。 我們倒好,開發商削尖腦袋,從政府和職能部門那裏租來開發權,用野蠻手段將老百姓趕走,劃根紅線把地一圈,蓋上樓房,鋪上水泥路,豎上某某園區某某基地的大牌子,便以為這就是現代化了,也不管那樓房能不能入住使用,水泥路有沒有人行走,更不管周圍是黃塵蔽天,還是萬物蕭肅。 可供費局長釣魚的地方沒找著,卻生出這麼一通感想來,卓小梅暗覺好笑,不出聲地罵自己杞人憂天。 憂天又憂不出什麼名堂,還是先憂憂你這個園長,到底還能做幾天吧。 這天與蘇雪儀翻越了好幾個山頭,西邊的太陽已快落山,依然找不到理想之處,兩人只得往回走。 蘇雪儀有氣無力道:「那費局長也是的,人家釣魚便釣魚,只要有魚釣就行,到了他那裏,釣魚竟然跟什麼保健扯到了一起。 這些當官的真是官當膩了,生出花樣來整人。 」卓小梅說:「雪儀這你就是冤枉咱們的費局長了,又不是他要你安排釣魚,是你們沒事找事,自討煩惱,怪他幹什麼呢?」 說得蘇雪儀吱聲不得,覺得卓小梅說的還確是那麼回事。 兩個人跑了一個星期,還是一無所獲。 想隨便定個地方請費局長一回,又覺得這事開不得玩笑,幼兒園的命根子還捏在人家手裏呢。 卓小梅忽然想起市老幹部局裏好像有一個老幹部釣魚協會,去問問他們,也許能打聽到好地方。 不想跑到老幹部局,那裏正熱鬧著,百多號農民圍著辦公樓,呼喊著老幹部局長的大名,要他出來答話。 兩人問問旁邊看熱鬧的人,原來那些農民是來找老幹部釣魚協會討要釣魚費的。 按照雙方事先協議,釣魚協會兩個月交一次釣魚費,可他們在人家魚塘裏釣了一年的魚,將魚釣得精光不說,還踩死魚塘旁邊田裏不少莊稼,卻只給過一次釣魚費,農民連魚苗錢都沒收回,只得一齊跑到老幹部局來找領導。 這事還真有些滑稽。 卓小梅她們若天天待在幼兒園裏,哪裏碰得到這種有趣的事?這時給她倆通報情況的中年人忍不住說道:「這個世道也太不公平了,那些老幹部一輩子吃國家的,喝國家的,拿國家的,退了休退休工資照領,單位福利照要,還不滿足,嫌在家裏閑著發慌,要政府出錢供他們釣魚取樂,也不想想我們這些下崗工人,最低保障費都不能按時領取,生活沒有著落,孩子上不起學,得了病不敢上醫院,只能在家等死。 」 中年人話音才落,站在旁邊的一位婦女也開了腔:「我是從來都不指望他們發什麼最低保障費的,只要不斷了我家生路就行了。 我家十幾代人了,一直住在城裏,用祖上留下的舊門面做點小生意,還不至於餓死。 可他們偏偏要搞什麼舊城改造,也不跟你商量,拿張紙寫個拆字,往你牆上一貼,就喊上一夥流氓地痞來掀瓦揭梁。 我們的屋子還是明朝末年修的,清朝不拆,民國不拆,文化大革命也不拆,現在一聲吆喝要拆了。 還不因為這是城市中心地帶,地價房價看漲,他們有暴利可圖?可你還不能說他們,他們聽著不舒服,就叫上公安,敲你個頭破血流。 這個世道簡直是黑了天,沒處講理了。 」 兩個正說著,又有人插了進來,說:「還是農民兄弟有團結精神,做什麼事齊心,怪不得當年毛主席要依靠農民階級,搞農村包圍城市。 幾時我們這些做工人的也團結起來,大家齊心協力,跟那些砸了我們飯碗的人鬥一鬥,把自己的那份損失也要回來。 」 都是一些牢騷話,卓小梅兩個在別處也經常能聽到,覺得並不新鮮。 只是老幹部局都成了是非之地,估計老幹部釣魚協會的人也不知逃到哪裏躲起來了,想找他們打聽保健釣魚的地方,看來一時也打聽不上,卓小梅和蘇雪儀只得悻然離去。 這樣的小事都落實不好,卓小梅又急又惱。 時間不等人,如果過段時間改制辦將幼兒園正式定為事業單位改制試點之後,再請費局長搞保健釣魚也沒用了。 正在無計可施之際,小許打來電話,說按照卓小梅的指示精神,已跟費局長說好,有空就陪他去搞保健釣魚,費局長也基本答應下來,只等她這邊的通知了。 卓小梅真是喜憂摻半。 喜者小許已說通費局長,憂者保健釣魚的地方還沒選妥。 卻還不好如實相告,只得說:「許科長真幽默,我敢指示您上級領導麼?是我按照您的指示精神,跑了幾天,看了幾處地方,有兩處還比較理想,我們正在跟魚塘主人商量,商量好就給上級領導打電話。 」小許說:「那你快點商量,改制辦可沒耐心等你們喲。 」卓小梅連連點頭道:「是是是。 」好像小許就在跟前,正盯著她似的。 放下電話,卓小梅發現自己額角已是熱汗淋漓。 這天卓小梅又帶上蘇雪儀,跑了十多個小時,跑得腰酸腿軟,還是沒找到一處理想的地方。 傍晚回到家裏,坐在沙發上愣怔了一陣,不知怎樣跟小許交代才好。 屋裏光線漸漸暗下來,卓小梅這才開了燈,開始做晚飯。 飯菜端上桌後,看著兵兵吃得津津有味,卓小梅卻連動筷子的興趣都提不起來。 這時門開了,秦博文進了屋。 他好像有些興奮,平時晦暗的額頭泛著光。 坐到桌旁,扒了兩口飯,還和兵兵說起話來,問他菜好不好吃。 兵兵鼓著腮幫,含混地嗯嗯兩聲,算是回答。 卓小梅以為秦博文今天拉到了長途,賺得足,不然他是難得放個響屁的。 也許是多了一個吃飯的,卓小梅慢慢有了些食欲,這才抓起了筷子。 秦博文的飯碗沒兩下就空了,轉身添上第二碗。 他主動跟卓小梅搭起話來,說:「你知道今天我碰上誰上了嗎?」卓小梅低著頭,一邊吃飯,一邊不冷不熱道:「肯定是碰上了年輕漂亮的女顧客,而且還把錢包忘在了你車上。 」秦博文並不在乎卓小梅的嘲諷,說:「我碰上我原來的頂頭上司技術處肖處長了,中午他還請我下了館子呢。 」 秦博文下崗前,卓小梅有事找他,去過兩回汽車制造廠,對他們處裏的肖處長好像有些印象,記得是個戴著眼鏡的瘦瘦的中年男人。 吃了頓不花錢的便宜中飯,秦博文就感動成這個樣子,卓小梅都快要小瞧他了。 是不是下崗後窮怕了,才這麼看重那幾塊省下來的盒飯錢?不過卓小梅明白秦博文還不至於如此下賤,也就沒說什麼。 果然秦博文道出了讓他興奮的真正原因。 他說:「肖處長在館子裏跟我說了他的一個動作,還邀請我參與。 」卓小梅說:「什麼動作?不是要買下廠子,讓你去做他的廠長吧?」秦博文說:「你開什麼玩笑?廠子早就被廣東一個姓禹的老板出三個億買斷了,還輪得到他姓肖的?就是輪得到他,他出得起這個價嗎?」 說到此處,秦博文扒光碗裏的飯粒,一抹嘴巴,繼續道:「那禹老板也真有意思,將廠子買下後,卻讓偌大的廠房和昂貴的設備閑置在那裏,從不過問,也不知他怎麼收回成本。 肖處長通過朋友跟禹老板聯系上了,好說歹說,他終於答應肖處長低價購置過去技術處的部分設備,並租用臨街兩間廠房,開辦一個中型汽車修理廠。 肖處長已經將該辦的手續都辦妥當,還聯系了兩位要好的機械師做修理師。 因為和我是多年的老搭檔了,如果我原意加盟,他也可考慮。 他還說,別看市裏汽車維修門店不少,但都是粗放型經營,技術要求稍偏高些的項目都對付不了,而我們技術處出身的人恰好有這個優勢,加上設備優良,還有汽車制造廠的老品牌,我們的修理廠一定會搞得紅紅火火。 」 秦博文說到這裏,卓小梅已經聽出了他的意思,說:「你別拐彎了,肖處長是不是要你拿錢入股?」秦博文說:「你怎麼知道的?肖處長給你打了電話?」卓小梅說:「要他打什麼電話?一個汽車修理廠,又不是汽車制造,這個層次的技術人才,你們廠裏不是多的是?肖處長用得著來動員你嗎?目的還不是為了要你出錢?」秦博文說:「出錢也不錯啊,不出錢,不占股份,給他打工拿點小工資,又有什麼意思呢?何況入股多少可自己決定,多的五六十萬不拒絕,少的二十來萬也不嫌少。 」 卓小梅斜秦博文一眼,說:「二十萬還是少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白手起家,婚後開頭那幾年,兩人每月工資相加不上千元,後幾年高了些,也沒超過兩千,大頭都日常開支了,十多年下來,家裏存款還沒到五萬,你去哪裏拿二十萬?」 這個賬卓小梅不算,秦博文也很清楚。 他的興致也就低落下去,說:「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嗎?」停了停,又說:「不過話說回來,不投入,又哪來的產出?二十萬元數字也不大,我們多少還有些親戚朋友,要湊還是湊得攏來的。 」 卓小梅眼睛瞪圓了,提高嗓門道:「秦博文你別異想天開!你要找人借錢我不反對,我們先把離婚手續給辦了,免得以後把我和兵兵拖進去。 這樣的事我見得多了,十一年前蔣老園長經不住機關事務局領導的慫恿,在園裏集資二十多萬,交給他們拿到廣東去炒地皮,至今血本無歸。 蔣老園長沒面目見職工,天天躲在家裏,連領工資的時候都不敢上園裏來,都是由他老伴來代領。 我們也壓了六千元在裏面,看來再也別想收回來了。 跟你明說了吧,我這人窮慣了,從沒想過發大財,你要做發財夢,自個兒做去,沒什麼可商量的。 」 碰了一鼻子灰,秦博文很是喪氣,說:「不肯入股就不入嘛,又不是到你手上搶錢,起高腔幹什麼?」起身縮到沙發上,捏著遙控器頻頻調起電視頻道來。 卓小梅也不再理睬秦博文,收拾完碗筷,熬了藥讓兵兵服下,又守著他上了床,然後搓衣服,拖地板,手腳沒停沒歇過。 腦袋裏卻始終裝著請費局長保健釣魚的事,以至客廳裏的電話響了好一陣,她也沒聽見。 一直縮在沙發上的秦博文任電話響得震天動地,竟聾子一樣無動於衷。 過去有單位,單位的人會因工作上的事偶爾給他打個電話,下崗之後,已被社會徹底遺忘,再沒有電話找過他,所以他絲毫提不起去接電話的興趣。 可那電話機也倔強,鍥而不舍地響著,好像故意跟主人賭氣似的。 最後連秦博文都受不了了,才伸手拿起了話筒。 果然是找卓小梅的,聲音有些嫩。 秦博文回頭望一眼剛拖完地板的卓小梅,說:「找你的,好像是個年輕女孩。 」 卓小梅這才懶懶地扔下拖把,過去拿起了話筒。 原來是那天跟母親來找過卓小梅的鄭玉蓉。 鄭玉蓉怯怯地喊了一聲卓園長,便沒了下文。 卓小梅自然明白她打電話的意圖,可這一段被改制和請費局長保健釣魚的事攪得六神無主,早把給她聯系工作的事扔到爪哇國裏去了。 可人家那天送了兩條魚,還留下一個紅包,你總得有個什麼說法吧。 卓小梅於是編造道:「我已給我那老同學打過兩次電話,不巧的是第一次她在省城采購玩具,第二次又碰上家長找她有事,所以沒法深談,不過我還是把你的情況簡單跟她說了說,她的意思還是可以考慮的。 」 鄭玉蓉自然感激得不得了,說:「卓園長您一園之長,園裏好多事情都夠您忙的人,還要為心,真不知道怎麼感謝您才好。 」用假話騙取人家的感激,是不是有些拙劣?卓小梅都有些難為情了,說:「也是我們雙方都忙,不然我已經找她面談了。 你還等幾天好嗎?一旦她有些空閑,我就到她園裏去正式找她一次。 」 第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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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圖(官場浮世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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