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蓓蓓這時也出門來到卓小梅身後,說:「鄭玉蓉看來蠻感激你的。 」卓小梅說:「如今找個工作不容易啊,你替我做了件大好事。 」寧蓓蓓說:「也不能這麼說,恰巧園裏需要人嘛。 」卓小梅說:「我常聽人說,中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才。 現在就業形勢這麼嚴峻,找不到工作的大中專畢業生多如螞蟻,想招個理想的幼師,不是易如反掌麼?」 感歎著,兩人重新回到園長辦。 寧蓓蓓說:「你對鄭玉蓉這麼在乎,她是你什麼人?」卓小梅說:「也不是我什麼人。 她一個鄉下姑娘,家裏砸鍋賣鐵供她讀完幼專,卻沒哪個單位願意接收,想進機關幼兒園,我作不了主,只因同情她,才推薦到你這裏來。 」寧蓓蓓說:「就這麼簡單?」卓小梅說:「不這麼簡單,還跟她有什麼交易?」 這話一出口,卓小梅自己都覺得缺少底氣。 本來介紹鄭玉蓉給寧蓓蓓就是一種交易,雖然不是什麼肮髒交易,也不是為了卓小梅自己。 不過寧蓓蓓也是隨口說說而已,並不是要弄個你是我非。 忙將話圓回來,說:「誰說你們有交易了?我是說如今學雷鋒做好事的人越來越少了,你和她或許沾點親帶點故什麼的。 好了,鄭玉蓉我已經給你安排妥了,到我家裏說話去。 」 寧蓓蓓的家就在蓓蓓幼兒園對面的惠風花園小區裏,用不了兩分鐘就到了。 是套三室兩廳兩衛的屋子,裝修並不豪華,卻也典雅大方。 寧蓓蓓說這是她綜合了好幾套方案,才設計監工裝修而成的,所以還比較滿意。 說著開了南面的房子,讓卓小梅參觀她的大臥室。 跟時下賓館裏的房間有些類似,進門左邊便是衛生間,裏面的白瓷浴缸和壁鏡梳妝台什麼的,既現代又實用。 臥室裏鋪著橙紅櫸木地板,掛的淡綠落地窗簾,特別是寬大的席夢思大床,氣派卻不浮華。 床頭上方十分顯眼地嵌著寧蓓蓓和他先生的婚照,男俊女靚,很是般配。 他們結婚時正是暑期,卓小梅在外省參加一個幼教研討班,沒趕上他們的婚禮。 後來見過寧蓓蓓先生幾回,確是一表人才,而且在市直機關裏做科長,手中有些小權。 卓小梅還贊歎過寧蓓蓓的眼光,嫁了個如意郎君。 卓小梅欣賞牆上的婚照時,寧蓓蓓開了陽台上的門。 陽台也很大,做了封閉式裝修,裏面放著跑步機、拉力儀、舉重器等健身器材。 卓小梅說:「這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健身房。 」寧蓓蓓說:「健身房說不上,活動場所吧。 生命在於運動,早晚到這裏來運動運動,也不失為一種享受。 」卓小梅說:「你夠會享受了,哪像我只知道賣苦力。 」 接下來寧蓓蓓將卓小梅請進書房。 這裏比主臥室顯得窄些,迎面的窗前擺放著台式電腦,左側牆上掛著字畫,靠牆放著一個小茶幾,右側兩面牆壁則立著兩排落地大櫃子,裏面既有書籍,也有古董。 卓小梅覺得現代人的居家,如果沒有書卷氣,再時髦再豪華也沒有檔次,於是說:「這才像一個知識分子家庭。 」 「我什麼知識分子?打工仔一個。 」寧蓓蓓說,「你隨便瞧瞧,我去准備咖啡,咱們好慢慢聊。 」出了書房。 卓小梅在書櫃前徘徊起來。 她不懂古董,只對書有興趣。 只見書櫃裏不僅有幼兒教育讀本,還有不少文學藝術方面的書籍。 在如今這個喧囂浮躁的年代,真正意義上的文化日漸喪微,人們熱衷的是時髦高檔的家用電器,誰還有興趣給沉寂的書籍留一方容身之處?這麼思忖著,伸手抽出一本不厚的外國小說,是梅裏美的小說集,便隨意翻閱起來。 沒翻上幾頁,寧蓓蓓端著兩杯正冒熱氣的黑色咖啡進來了,說:「老班長你也喜歡梅裏美的小說?」卓小梅說:「也談不上喜歡,尤其是翻譯過來的東西,容易走樣。 不過梅裏美的小說偶爾讀過一些,覺得他作品裏面的自然主義描寫挺有意思的。 」 寧蓓蓓隨口說道:「自然主義好,人性化嘛,我喜歡的就是梅裏美的這種風格。 」一邊將手中的杯子擱到茶幾上,招呼卓小梅過來喝咖啡。 卓小梅坐到對面的矮椅上,看寧蓓蓓捏住小勺子,在咖啡杯裏優雅地攪拌著。 攪好後,寧蓓蓓把咖啡杯推到卓小梅前面,同時做了個請的姿勢。 卓小梅放下梅裏美小說,伸長鼻子,聞起咖啡的香味來。 她很少喝咖啡,更談不上愛好,卻覺得咖啡香好聞,還有那別樣的苦澀味,也讓她喜歡。 寧蓓蓓看看卓小梅那陶醉的樣子,笑道:「咖啡跟好茶和美酒一樣,是用來品味的,講究觀色聞香品嘗。 」卓小梅說:「這就是典型的小資情調了。 」寧蓓蓓說:「小資難道有什麼不好麼,非得大仁大德才高尚?」卓小梅說:「我沒說小資不好呀,現在都是小資時代了。 教我怎麼品味咖啡吧,也讓我小資一把。 」 寧蓓蓓眯眼望望卓小梅,說:「我豈敢教老班長,不過是自己的點滴感覺而已。 剛才所說觀色聞香品嘗三個步驟是少不了的。 先說第一步觀色,泡出來的咖啡,最好呈深棕色,如果是一片漆黑,看上去就不那麼優美了。 第二步聞香,就像你剛才那樣,從容體會一下咖啡那撲鼻而來的濃香,這叫聞香識咖啡,有經驗的咖啡族,不用動嘴,用鼻子聞聞就知道咖啡是什麼品牌,質量和味道好不好。 第三步才是品嘗,咖啡入口要慢,不能牛飲,那甘中有苦微酸不澀的風味是需要用心去感受的,然後小口小口地細細品嘗,將咖啡汁含在口中,讓咖啡和唾液與空氣稍作混合,再怡然咽下。 」 照寧蓓蓓說的這幾個步驟,卓小梅慢慢品來,確也略得咖啡真味。 感受著那細膩的滋潤,卓小梅不禁贊歎道:「這咖啡的口感真好。 只可惜平時忙忙碌碌,難得這麼從從容容地喝一回咖啡。 估計咖啡的品牌和沖泡也是挺講究的吧?」 寧蓓蓓舉杯淺飲一口,說:「咖啡的品牌很多,現在市場上土耳其咖啡、愛爾蘭咖啡、法國咖啡,還有日本綠茶咖啡等等,名目繁多。 蘿卜白菜,各有所愛,你可憑自己愛好選購。 」卓小梅說:「今天咱們喝的是什麼咖啡?」寧蓓蓓說:「意大利咖啡。 而且是我在廚房裏用意大利發明的摩卡壺沖泡而成的。 這種壺子可以使受壓的蒸汽在穿過咖啡粉細胞壁的瞬間,將咖啡的內在精華淬取出來,故而沖泡出來的咖啡具有濃鬱的香味和苦味。 一杯咖啡要有上等的咖啡粉末和咖啡伴侶,還得有溫度適度的水將二者融合到一起。 最好用83到85度的開水來沖泡,再倒入事先用熱開水泡熱的咖啡杯中,這個時候溫度為80度左右,等到完成觀色聞香過程,入口時的溫度約為60多度,最為理想。 」 這麼娓娓敘談著的時候,寧蓓蓓眼睛裏閃動著瑩瑩的光波。 卓小梅聽得很認真,覺得這咖啡裏的學問並不淺,雖然她不可能像寧蓓蓓那樣有心情和時間鐘情於咖啡。 寧蓓蓓感激卓小梅能靜心聽她嘮叨,說:「咖啡裏我偏愛苦味重一點的。 人生苦惱多多,有了咖啡,我也就可以對著它盡情傾訴了。 不過今天我家裏除了咖啡,又多了老班長這個傾訴對象,真是我莫大的幸運啊。 怎麼說呢?雖然城市這麼大,認識的人也不少,可一個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即使見了面,都是一個字:忙。 要找個說話的人難哪。 」 卓小梅隨手翻翻茶幾上梅裏美小說,目光依然停在寧蓓蓓臉上,說:「也不盡然吧,事在人為嘛,何況忙與不忙,還不僅僅針對事務而言,重要的是一種心境。 靜中觀物動,閑處看人忙,才得超塵脫俗的趣味;忙處會偷閑,閑中能取靜,便是安身立命的功夫。 」 寧蓓蓓笑起來,說:「當年老班長就是全校有名的才女,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還是風範不減。 」卓小梅說:「謝謝你的表揚!自從做了這個園長,只有我大會小會表揚園裏的職工,再沒聽到別人表揚我半句。 」寧蓓蓓說:「我敢表揚你嗎?我是發自內心地敬重你,你是我心目中永遠的老班長。 」卓小梅說:「你這話聽上去,怎麼像是給我做悼詞?」寧蓓蓓樂了,說:「人生短短幾十年,人前人後的好話醜話不知聽過多少,唯獨人家當你的面說的最優美最動聽的悼詞,一句都聽不到,這實在太可惜了。 」 卓小梅明白寧蓓蓓叫她上她家裏來,大概不僅僅請她品嘗咖啡,發些空頭議論,肯定還有什麼不好跟別人說的話要說,要不也不會一再感歎喜歡苦咖啡了。 卓小梅知道自己和寧蓓蓓這種三十出頭的女人,家庭事業已漸漸穩定下來,青春則稍縱即逝,除了感情上的困惑,別的煩惱都變得很次要。 卓小梅就有意無意將話題往這上面引。 寧蓓蓓卻回避著,顧左右而言他。 卓小梅也就只好隨著她,繼續說些無痛癢的閑話。 說話間已近中午,寧蓓蓓撤了咖啡杯,打電話到小區門口的館子裏,點了幾道菜,外加一瓶紅葡萄酒。 十幾分鐘的樣子,菜和酒就送了上來,兩人開始淺斟小酌。 寧蓓蓓說:「紅葡萄酒可是保健品,經常喝點,可防衰老。 」卓小梅說:「看你正是瓜熟蒂落,風韻無限之時,卻把衰老兩字掛在嘴上。 」寧蓓蓓說:「別安慰我了,我知道什麼叫做明日黃花。 」 不覺得寧蓓蓓臉上慢慢洇上了紅暈。 喝酒的速度也加快了,有時半杯酒仰仰脖子就全倒了下去。 卓小梅比她有節制,每次舉杯都只小抿一口,不管寧蓓蓓再怎麼勸。 瓶中酒下去多半的時候,卓小梅忽覺內急,起身要去衛生間。 寧蓓蓓說:「外面的衛生間用得少,也不怎麼打掃,到大臥室裏的衛生間去吧。 」 大臥室裏的衛生間自然是主人專用的,寧蓓蓓沒有將卓小梅視為外人,才讓她享受此等待遇。 走進衛生間,正要松褲子,卓小梅才意識到是坐式馬桶,也就猶豫著,不知要不要蹲過去。 如今這種坐式馬桶幾乎成了一個小小的時髦,不僅大賓館,連一些家庭衛生間也開始用上了。 據說坐式馬桶是現代文明的象征,人類如果沒解決好上面進口的事業,是沒餘力考慮下面出口的問題的。 比如一些還處於貧窮狀態的農村,至今還是落後的茅廁,人要如廁,臭哄哄的氣味令人窒息不說,夏日要忍耐蚊蟲轟炸,冬天得遭受冷風掃蕩。 鄉下人世代如此,習慣了,不覺得怎樣,養尊處優的城裏人到了鄉下,可就造孽了。 可卓小梅卻一直不習慣這種坐式馬桶。 也許是覺得坐墊不幹不淨,心裏發毛。 有時出差住賓館,坐在這種馬桶上,怎麼用功也無所作為。 所以至今卓小梅家裏還是蹲式的,裝修時師傅說了坐式馬桶的種種好處,她也固執地不肯改變主意。 今天是在別人家裏,不好過於挑剔,只得將就將就。 低頭要去扣橡皮坐墊,卻見坐墊原本就覆在馬桶上。 卓小梅意識到這個房子裏,可能有一兩天沒來過男人了。 回到書房,卓小梅說:「你先生最近不在家裏?」寧蓓蓓望著卓小梅,說:「你是怎麼知道的?」卓小梅彎著拇指,掐了掐,說:「我會掌功。 」寧蓓蓓說:「誰相信掌功?是他給你打過電話?」卓小梅說:「他怎麼會給我打電話呢?我跟他又沒有什麼交往。 」寧蓓蓓說:「那是你發現了什麼蛛絲螞跡?」 卓小梅笑了笑,說:「我聽人說,衛生間馬桶上的橡皮坐墊如果老是扣著的,那麼家裏肯定只住著女人,暫時沒男人光顧。 」寧蓓蓓想想也有些道理,說:「是呀,家裏沒住著男人,坐墊實在沒必要掀上去。 老班長你是不是經常讀福爾摩斯?」 既然說到男人,卓小梅也就隨便問道:「你真有福氣,嫁了那麼理想的有才有貌又有好工作的機關幹部。 」寧蓓蓓說:「他這麼好,你沒起意吧?」卓小梅說:「我起意又有什麼用?我哪是你的對手?」寧蓓蓓說:「我拱手相讓。 」卓小梅說:「你有這樣的肚量?」寧蓓蓓說:「這要什麼肚量?好看的桃子不好吃,你想吃,拿去就是。 」 卓小梅意識到寧蓓蓓感情上出了麻煩,怪不得剛才觸及這個話題時,她老是回避。 卓小梅也就不便多開口了,舉了杯子,跟寧蓓蓓碰碰,抿了一小口。 寧蓓蓓卻一仰脖子,把半杯酒全部倒進了嘴裏。 那張已經洇上紅暈的好看的臉更紅了,仿佛戲台上醉酒的貴妃。 她用發紅的眼睛睃著卓小梅,說:「老班長你老實跟我說,在你心目中,羅家豪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卓小梅最不願意聽到的話,終於從寧蓓蓓嘴裏吐了出來。 其實今天寧蓓蓓一提出到她家裏來聊聊,卓小梅就意識到她要說的就是這句話。 至於這句話意味著什麼,那是不言自明的,畢竟羅家豪是她們共同關注的男人。 卓小梅避開寧蓓蓓直逼過來的目光,望望窗外那晃動的陽光,說:「你覺得我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嗎?」寧蓓蓓說:「當然有必要,對於我。 」卓小梅說:「如果我不回答呢?」寧蓓蓓緊追不舍,說:「你會的。 」卓小梅說:「那你需要一種什麼樣的回答?」寧蓓蓓說:「不是我需要什麼樣的回答,而是你得實話實說,不許摻假。 」 也是被逼無奈,卓小梅只得咬咬牙,說:「我跟他僅僅是同學關系。 」 第1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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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圖(官場浮世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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