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雲天詫異地望著梅麗臣,說:「你這是什麼意思?」梅麗臣說:「我知道你們那些小礦都是土法上馬,要設備沒設備,要技術沒技術,就更不用說環保措施了,對生態的破壞自然十分嚴重,你這個縣裏的主要領導如果聽之任之,以犧牲生態為代價,來發展所謂的地方經濟,這本身就是一種短視行為,是一種犯罪啊!」 這個道理,畢雲天當然不用梅麗臣來給他講解,他在電視報紙和其他許多場合聽得還少嗎?但就是怪,平時聽到這些話,畢雲天總是不當回事,總認為媒體和上面說這樣的話,是因為不懂下情和地方政府養家糊口的難處,現在這話自梅麗臣的口中說出來,竟然一下子就把他給觸動了。 他望著梅麗臣那雙可愛的桃花眼,沒有出聲,讓她繼續說下去。 梅麗臣又說道:「現在國家對環保問題抓得越來越緊了,你們那些小礦遲早得關。 我看你不要上省城去了,還不如讓人家把節目播出來,觸一觸你們縣裏的大小官員,使你們下決心把小礦關掉,想辦法搞點別的產業。 」 畢雲天聽了梅麗臣的話,馬上回去組織縣裏幹部,集體收看省電視台的節目,然後全縣幹部和司法幹警一齊上山,強行拆除關閉了各類小礦。 畢雲天知道,拆了關了並不等於事情就結束了,因為礦山上的農民如果沒有別的出路,你今天拆,他明天建,你今天關,他明天開,你又不可能天天守在山上,那還是同樣解決不了問題。 畢雲天於是籌集資金,獎勵農民上山種樹,又帶著人上省城進北京,向林業部門申請退耕還林項目資金,讓農民把力氣從破壞生態,轉移到保護環境上來。 寧陽縣因為環境汙染上了電視,一下子知名度變得很高,每到一處,沒有不知道寧陽二字的,畢雲天把縣裏的做法和打算跟上級部門一說,大家都很支持,項目資金很快到達縣裏,縣裏又科學合理安排到鄉鎮,一下子把農民的積極性調動了起來,退耕還林工作搞得有聲有色,受到林業和環保部門的高度肯定。 記者們聞風而動,又到了寧陽,把他們的工作寫成文章,拍成帶子,在媒體上一宣傳,畢雲天一下子美名在外。 組織部門因為頭次電視曝了寧陽的光,停止了對畢雲天的考察,現在又到了下面,把他的材料整理出來,帶了上去。 就這樣,壞事變成了好事,畢雲天很快就進了市府班子。 畢雲天在心裏暗暗感激著梅麗臣,到市政府就任的當天晚上就進了梅家院子,他要讓梅麗臣跟他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悅。 可當畢雲天喊著麗臣兩個字往裏走時,屋裏卻什麼動靜也沒有。 將屋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搜尋遍了,依然沒有梅麗臣的影子。 畢雲天預感到了什麼,頹然跌坐在門檻上。 以後的一個多星期裏,畢雲天天天往這裏跑,可梅麗臣從此再也沒出現過。 她去了哪裏?為什麼要突然離去?是厭倦了這份沒有結局的愛情?還是怕影響他的前程?畢雲天不得而知。 這天下午,無病住院的畢雲天再一次推開了這道宅門。 面對布滿蛛網的木屋,禁不住被盈盈淚水模糊了雙眼。 在院子裏徘徊良久,畢雲天好像已鐵了心,不等回梅麗臣就不走開似的。 就這樣挨到天色已晚,還在黑暗裏呆了許久,才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 站在街口,茫然四顧,畢雲天滿心都是惆悵。 又不想立即就回醫院去,遲疑了一會,想起好久都沒去海叔家了,打算去看看他老人家。 又想起家中還有一筒新出產的碧羅春,是絕對的真品,說不定海叔喜歡,便繞道去了一趟家裏。 到了海叔家,海叔嬸到街上打麻將去了,就海叔一人在家。 畢雲天把碧羅春遞給海叔說,這是江蘇朋友送的。 海叔把竹筒揭開,湊到鼻子底下聞聞,連連贊道:「我一聞就知道不是假貨。 」當即就給畢雲天和自己各泡了一杯。 舉杯抿上一口,海叔便匝巴著嘴唇說:「果然不錯,看來雲天還懂得茶道。 」 茶至半盅,海叔忽然望著畢雲天說:「雲天哪,你海叔心中有愧啊!」畢雲天說:「你一輩子慷慨為人,何愧之有?」海叔說:「我對不起麗臣啊,是我把你倆拆散的。 」畢雲天說:「那都是過去的陳年舊事了,何必再提它?」 海叔沉吟半晌,又說:「雲天啊,當時之所以讓你倆分手,也都是為你著想啊。 」畢雲天說:「這我知道。 」海叔說:「你知道就好。 可你懂得這個中原因嗎?」畢雲天把海叔說過的話還給他:「麗臣有一雙桃花眼,這樣的女人克夫。 」 海叔笑了,說:「這只是一般的說法,有道理也沒道理。 」畢雲天有些奇怪地說:「這不是你當時親口對我說的嗎?」海叔說:「我親口對你說的沒錯,我不這麼說,你舍棄得了她嗎?後來我知道你喜歡你上司的女兒,而且你和上司兩人的關系也不錯,我就偷偷去看過這個女孩。 我發現她比梅麗臣更適合做你的妻子,無論她的氣質還是出身。 從那時開始,我就斷定,你如果能娶這個女人為妻,那你就會成功。 」 畢雲天只笑笑,不吱聲。 海叔望著窗外那條流光溢彩的紫江,沉默了片刻,然後轉換了話題說:「你在醫院裏還好嗎?」畢雲天說:「還行,只不過天天在家裏呆著發悶,有一個地方可去也好。 」海叔說:「這也許對你不是什麼壞事。 」畢雲天說:「我都失業了,還不是壞事?」海叔說:「你前幾天不是還到火車站去堵過郭寶田他們嗎?」畢雲天說:「是有這回事,郭寶田他們因為郭家沖石膏礦的事要去省裏上訪,是我和高志強把他們攔回來的。 這事海叔你怎麼知道的?」 海叔喝口茶,避開畢雲天的疑問,說:「郭家沖的石膏礦幾乎沒有什麼安全設施,前幾天的雨又下得那麼凶,雨水只要滲入礦井,我敢斷定不出三個星期就會出大事的。 」畢雲天說:「我好像也有這個預感。 當初紫東區孫麻子要我在他們申請恢複采礦的報告上簽字,我就沒簽。 後來我又提醒過雷遠鳴和歐陽智,不能掉以輕心。 只是他們好像並沒放在心上。 」海叔說:「你不知道雷遠鳴和歐陽智都跟礦主有私下交易?」畢雲天說:「有人這麼議論,但真實情況如何,我這個副市長也不便去調查。 」海叔說:「你當然沒必要去調查。 我的意思是石膏礦如果出事,而你已經住進了醫院,也就回避了不少矛盾,這就是老話說的,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畢雲天覺得海叔的分析頗有道理,說:「照海叔的意思,我安安心心住院得了?」海叔笑道:「看來你並不傻,一點就通。 你要把住院當作一次難得的休整機會,只要邁過這個坎坎,你很快就會有進步的。 」 正說著,屋角的電話鈴忽地響了。 海叔拿起電話,只說了幾句,便放下了電話,對畢雲天說:「是一個店子裏打來的,要我過去看看。 」畢雲天就站起身,說:「您有事,那我走了。 」海叔說:「你反正也沒事,跟我走走吧。 」 畢雲天就跟海叔出了家門。 他想,海叔要帶我到哪裏去呢? 走了一小段,兩人就出了紫街,邁入一條小巷。 小巷曲曲彎彎的,有點像電影裏的迷宮。 小時畢雲天幾乎天天跟小夥伴們在這些小巷裏鑽進鑽出,後來讀了大學,參加了工作,卻很少到這些地方來了。 所以這天晚上,當畢雲天跟在海叔後面,再次走進這條小巷時,便感到有些陌生,舊時的印象再難複現。 等兩人終於走出小巷時,迎面竟是那條寬寬大大的紫江。 兩人不覺放慢了腳步。 紫江在夜色裏大大咧咧地流淌著,晃蕩著倒映在水裏的兩岸燈火。 沿岸上行,大約十分鐘後,便來到人流如織的臨紫廣場。 舉目而視,不遠處市委大樓上的霓虹彩燈金碧輝煌,格外顯眼。 穿過廣場後,兩人便走進另一條小巷,隱入一扇舊門。 當即有人迎上來,把他倆帶進裏間。 這一下畢雲天大開了眼界,他眼前那個不大的丁字形玻璃櫃台裏擺滿了金銀玉器、古董珍奇、進口高級鐘表以及各式各樣的手機什麼的,都是一些時髦而又貴重的奢侈品。 畢雲天隱約意識到,這是一家沒掛牌的當鋪。 這時,剛才帶他們進來的那人從密碼鐵櫃裏取出一張寫著字的白紙,遞到了海叔手上。 海叔眯著老眼瞧了瞧,把它遞給畢雲天。 畢雲天一看,是一紙清單,上面密密麻麻列了一串典當物品的名單,比如某年某月某日純金項鏈一條,當金12000元;某年某月某日高級手表一根,當金20000元;某年某月某日新款手機一部,當金5000元。 如此如此,不一而足。 而且每一款的後面都打了括號,裏面寫著死當二字。 紫街也是有當鋪的,畢雲天知道死當是典當的術語,意即當主把東西當給當鋪後,不會再贖回。 也不知海叔要自己看這份清單的意思何在,畢雲天在上面瀏覽了一遍,把清單退還給海叔。 海叔又還給了原來那人,說:「這單子和單子上面的東西都要留著,沒有我的話不能處理,以後我會有用場的。 」然後跟那人去了裏間。 畢雲天就在外面等著,一邊想,海叔今天不是叫我來學典當業務吧?低了頭去看櫃台裏的當品。 離開當鋪後,海叔才告訴畢雲天,這家當鋪是他開的,已經開了好些個年頭了。 畢雲天說:「您在紫街不是已有好幾家當鋪麼?」海叔說:「紫街哪有這裏碼頭好?既隱秘又與市委等大機關比鄰,回頭客多。 」 畢雲天略有所悟道:「你是在做那些官員的生意?」海叔說:「你終於明白了。 」畢雲天說:「以前怎麼從沒聽你說起過?」海叔說:「我能隨便說嗎?我要保證顧客的安全,說多了嚇著人家,今後誰跟我做生意呀?」 海叔還說:「這個鋪子也不掛我的招牌,也沒人知道是我畢某人開的,白天我從來沒來過這裏。 」 第三章 11、晚上高志強什麼地方也沒去,洗漱完畢,看了一會兒電視,估計戴看蘭也應該有空了,便上了網。 在蘭溪屋等了一陣,也沒有戴看蘭的動靜。 高志強心想她可能是有事出去了,等一會就會進來的。 也沒退出蘭溪屋,就這麼空守著。 守了半個小時,屏幕上還沒有反應,高志強起身上了一趟廁所。 從廁所回來,那頭依然沒人理睬。 高志強心裏就犯了嘀咕,這個戴看蘭,明明知道我今晚要在蘭溪屋等她,她躲到哪兒去了?高志強就有些不踏實起來。 心想,莫非她真的約會去了?高志強知道戴看蘭那位下海多年,已經腰纏數千萬的吳總經理,常年在外飛來飛去,他們剛到學齡的兒子也進了封閉式貴族學校,她下班後常常一個人守在家裏,那份寂寞自不必說。 但高志強更清楚,戴看蘭這種女人看上去平易謙和,好打交道,可她滿腹才情,心性傲岸,骨子裏潛藏著一份高貴,沒點品味的男人是沒法讓她動心的。 電視裏的晚間新聞都播完了,高志強過去關了電視,又回到電腦前,准備再等上一會兒。 他是鐵了心要等著戴看蘭。 高志強當然可以給她打個電話,但自從有了蘭溪屋,兩人就好像訂了契約一樣,極少去碰電話了。 高志強不想由自己來打破這個默契。 就在高志強快沒了耐心的時候,屏幕上閃了兩下,一行字跳了出來:對不起,我來遲了。 高志強禁不住一陣驚喜,飛快地敲下一句話:你終於回來啦?我差點要去電視台登尋人啟事了。 戴看蘭說:那你就登一個吧,我正等著你來認領哩。 第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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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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