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病痛所致,也可能是他那習以為常的公子哥的頤指氣使,他的脾氣異常暴躁。 剛來的第二天,他就歇斯底裏地罵我:-媽的,你是我家用十石穀子(未脫皮的大米)換來的童養媳,買來的媳婦買來的馬,任我指使任我打!- 童養媳,好個下賤的童養媳,劉大姐若知道是讓我來幹這個,一定也不會答應的。 最不能令人容忍的是:這個暴戾的男人,還有一套特殊的刑法:侍候得稍不如意,他就讓我跪在床邊,伸出那只鷹爪般的手,狠狠擰我的脖子、脊梁。 這邊擰完了,又讓我轉身,一下挨一下地接著擰那邊,直到把我的上半截身子全部擰遍。 我的上半截身子,除去臉蛋,全部青一塊,紫一塊,擰得沒有一塊好地方。 我雖是一個無知的小女娃子,但對這汙辱人格的摧殘,實在忍無可忍,我決心尋找時機,逃出這齷齪的囚籠! 一天晚上,我終於找到一個好的機會。 這家地主平時戒備森嚴,又是高牆大院,一般很難出門。 這天,偏趕長工們在遠處地裏幹活,太太讓我去給長工們送晚飯。 我帶著現做的巴巴(北方稱作玉米餅子),提上一個飯罐子,向地裏走去。 一到村口,我就轉了彎子,尋找去成都的大道。 我慌裏慌張地走啊,走啊,只走得腳掌疼痛,再也不能向前邁步了,只好坐在路邊。 我借著月光,脫下草鞋一看,啊,只見兩只腳的前掌後掌,都磨起了水泡。 我肚裏又饑又渴,便舉起罐子,喝了足足半罐子稀飯。 我惟恐後面有人追來,忙丟下罐子,不顧腳底的疼痛,繼續向前趕路。 這樣,一直走了一宿。 東方漸漸破曉,我忽然聽到後頭傳來說話聲,忙一閃身,躲進路邊的山凹裏。 後面走來的是兩個剃著光頭、頭上裹著一圈黑布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地道的四川農民,他們抬著一個空滑杆,一路有說有笑。 我靈機一動,連忙幾步跑上前,攔路跪下求兩人幫忙把我送到成都。 這兩位農民問明我的身世,又見我遞上一包巴巴,便慨然應允了。 1944年七八月間,我稀裏糊塗當了兩個多月的童養媳,又逃回生我養我的地方——成都市。 人販子的圈套 踏上分別兩個多月的成都,我心裏湧動著難以名狀的親切感。 成都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像久違的親人迎接著我。 我在這裏生活的十三個春秋,雖然刻滿了悲傷的烙印,但回憶往往是美好的,它畢竟滋生和養育了我。 我終於回到故鄉的懷抱之中了。 一想到親人,我心中就投下一抹陰影。 我的親人屈指可數,當我淪落天涯時,他們從沒有伸出過慈愛的手,向可憐的女兒召喚。 每當我最危難的時刻,是汪爺爺、闖二哥、劉大姐救我於水火之中。 憑著一個苦孩子的天良,我不能忘恩。 我雖然幾乎陷於桃花村的泥潭,但我以為那是個天大的誤會,是那兩個官太太出爾反爾,騙了我和我所敬重的劉大姐。 劉大姐母女倆一定還蒙在鼓裏,認為我在那裏正享清福哩。 不,我得去告訴她們。 讓她們以後不要再上當,要警惕這些人面獸心的家夥! 想著想著,我不知不覺來到劉大姐的家門前。 劉大姐家住在西河沿,和我過去住的大陽溝一樣,也是一間破草棚。 在昏暗的夜幕裏,屋裏的菜油燈飄忽搖曳,母女倆正涮洗鍋碗。 她們見我進來,先是露出驚愕的神色,接著熱情地招待我,問我是怎麼回來的。 我向她們述說了在那裏的經曆,一邊講一邊察看她們的反應,果然不出我所料,娘倆聽著我的敘述,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大罵起這夥人面獸心的家夥。 她們向我解釋,原來是經一個中人介紹讓我去當養女的,她們根本不認識這家人,想不到一個官宦人家,這樣不守信義。 聽著她們慷慨激昂的陳詞,我心裏反倒不安起來,生怕她們去找人家打官司,便反過來勸她們不要著急,事情已經過去了就叫它過去罷,不如息事寧人。 劉家母女倆發泄了一通,直到給我端上熱好的飯菜才罷。 我太熟悉這樣的飯菜了,把揀來的菜幫菜葉洗淨煮熟,放上一點點糙米(下等的大米),這是我們成都40年代中下等人的家常便飯,由此可見劉大姐家的生活了。 我不好意思老呆在劉大姐家,執意要走,卻被異常熱心的母女倆苦苦留住。 劉婆婆一臉虔誠地說:-我只有這一個女兒,以後,我就把你當作我的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咱們娘兒仨個吃苦受累在一處,就是喝口涼水也高興-聽著她這感人肺腑的話語,我感動得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 劉大姐勸我靜下心來,耐心等一等,她一定要想方設法謀一個合我心意的差使,我又一次激動了,什麼是合我心願的差使‧只要不再當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乞丐,不要再當那挨打受氣的童養媳,讓我去掏大糞也心甘! 天氣由暖變涼,由涼變冷,兩個多月過去了,這是多麼愜意的兩個多月啊! 菜油燈下,劉大姐為我縫補衣衫,這件黑夾襖是她穿過的舊衣,她又把它改裝、補綴一新,親手套在我身上,姐姐般的溫暖,像一股熱流暖遍我的全身。 深夜,我幾次察覺到劉婆婆坐起來,幫我拽拽被角、拉拉衣服,這使我想起了當年的母親。 初冬的一天,劉大姐按照習慣,一早就去戲院了。 我和劉婆婆吃過早飯,見她眼珠直愣愣地打量著我,忽然搖頭歎息道:-唉,可憐的孩子,這麼冷了還穿著夾衣!- 她抖抖索索從衣襟下摸出一個布包,在裏面掏出僅有的幾塊錢,像是下了狠心,說:閨女,今天我領你去街上扯塊衣料做襖穿!- 我不願意平白無故受人施舍,但耐不住劉婆婆的一再苦勸。 我抱著剛住在她家時的那個想法,唉,將她家的恩惠一一記在心裏,等找到差使再一起補報吧。 想到這兒,便答應了。 我們來到大街上,劉婆婆看來對這裏的店鋪很熟悉,領我一直向東走。 路上經過不止一處布攤、布店,她都說這兒的價格太貴,左轉右拐,一直領我來到春熙路。 春熙路是一條熱鬧的街道,那裏新建了銀行和許多商店。 我被領到路南的一家磚砌的門樓前,只見漆黑的大門後,左右都有門房,迎門有一個橢圓形的荷花池,池四周是花圃,花圃邊上長著一圈毛茸茸的青草。 這家大院,極像一個闊家公館,又像一個王公花園。 我那時一字不識,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富麗堂皇的宅院,門楣的橫匾上寫的竟是-春熙妓院。 我剛要舉步往前走,卻被劉婆婆攔住了,她笑容可掬地對我說:-閨女,這兒淨賣便宜洋布,咱們走去看看吧-說著,拉我邁進了大門。 第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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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妓女生涯》
第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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