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進步饑渴症

肖仁福 作品,第1頁 / 共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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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市委組織部辦公室主任最近被提拔到下面縣裏做了縣委常委兼組織部長,這樣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便空了出來,這樣在組織部幹了兩年科員三年副主任科員四年副主任的鐘開泰就有了一線希望。也就在鐘開泰滿懷希望的時候,嚴部長的秘書把他喊進了部長室。那一會兒鐘開泰正在編寫《組織工作簡報》,准備早點編印出來,早點呈送給市委領導以及寄發給上面的省委組織部和下面的縣區組織部。這份簡報過去一直由主任親自編寫,鐘開泰只幫著搞搞校對什麼的,主任走後,嚴部長見好幾個星期沒出簡報了,就囑咐鐘開泰把這份工作接過去。當時鐘開泰心裏就熱了一下,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所以嚴部長的秘書走進辦公室,客客氣氣喊了聲鐘主任,而且徑直向鐘開泰走過來的時候,鐘開泰的眼睛就陡地亮了,不自覺地放下手中的筆,兀地站了起來。』

正文

第一章


市委組織部辦公室主任最近被提拔到下面縣裏做了縣委常委兼組織部長,這樣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便空了出來,這樣在組織部幹了兩年科員三年副主任科員四年副主任的鐘開泰就有了一線希望。

也就在鐘開泰滿懷希望的時候,嚴部長的秘書把他喊進了部長室。那一會兒鐘開泰正在編寫《組織工作簡報》,准備早點編印出來,早點呈送給市委領導以及寄發給上面的省委組織部和下面的縣區組織部。這份簡報過去一直由主任親自編寫,鐘開泰只幫著搞搞校對什麼的,主任走後,嚴部長見好幾個星期沒出簡報了,就囑咐鐘開泰把這份工作接過去。當時鐘開泰心裏就熱了一下,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所以嚴部長的秘書走進辦公室,客客氣氣喊了聲鐘主任,而且徑直向鐘開泰走過來的時候,鐘開泰的眼睛就陡地亮了,不自覺地放下手中的筆,兀地站了起來。也許是這些比預料中的要來得快,鐘開泰那份本來是深藏著的迫切和急不可待便有些無法自抑。因此待嚴部長的秘書口中吐出嚴部長三個字,鐘開泰就仿佛被一股什麼神奇的力量托起來,整個身子似乎已離開了地面。鐘開泰幾乎是懸浮著離開辦公室,飄向部長室的。

進了部長室,鐘開泰依然沒回過神來,在嚴部長的桌旁愣著,不知是站著好還是坐著好。一雙手也變得多餘起來,放到前面不是,放到後面也不是。照理辦公室副主任免不了要經常跟單位的頭兒見面,鐘開泰應該說沒什麼好拘束的。可組織部不是一般意義的單位,組織部長更不是一般意義的單位的頭兒,組織部長可是市委常委,是一個位顯權重的市委領導,他的地位和他的威嚴不免讓人敬而遠之,何況平時部長的應酬多,這檢查那考察,這指示那報告,沒停沒歇,夠他對付了,是沒有太多時間在部裏呆的,部裏除了那幾個要害科室的科長主任跟他直接打交道外,副科長副主任以下的幹部難得有好多正面接觸。因此鐘開泰面對著嚴部長的時候,明顯地感覺到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單位的頭兒,而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堂堂市委大領導。

嚴部長也許意識到了鐘開泰的不自在,抬起手來,朝對面的沙發擺了擺,笑著說,坐下來吧,客不坐主不安嘛。鐘開泰這才後退一步,坐到沙發的邊沿上。只聽嚴部長又親切地說,小鐘今年三十五了吧?鐘開泰點頭猶如雞啄米,心裏感激嚴部長竟然連他的年齡都那麼清楚。只聽嚴部長又說,三十五正是幹事業的好年華啊,我要年輕十五歲,也是你這個年齡,做夢都會笑出聲的。嚴部長一席話,讓鐘開泰有所放松,他這才鎮定了一下,壯著聲音說,部長您也正當年富力強啊。嚴部長說,哪裏哪裏,今不如昔了。

還聊了些別的,這樣嚴部長才言歸正傳:小鐘,你看你們的主任到縣裏任職去了,辦公室一攤子不能少了牽頭的,部務會的意思,就先由你負責吧,你人年輕,我相信你會打開局面的。聞言,鐘開泰身上就像浸泡了水的面包,不由自主地膨脹起來,眼睛也仿佛剛充足了電,變得目光如炷了。不過鐘開泰也不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了,又在組織部呆了那麼久,見的世面自然也不少,已經學會了自我控制。他立刻把情緒調整到最佳狀態,笑望著嚴部長說,感謝嚴部長的信任,我一定好好工作,決不辜負領導的殷切期望。

從部長室出來後,鐘開泰莫名地就覺得這個平時死氣沉悶的組織部,今天突然變得鮮活和富有生氣了。不說別的,單說過道牆壁上那塊寬大的政務公開欄,本來那些標記著領導分工和科室職責的宋體字,要說多古板就有多古板,現在不知怎麼的顯得生動活潑了,每一個字體都像一只靈動的似要飛起來的小鳥。就連每一個從過道上走過的同事的臉上都呈現著真誠和友善,而平時鐘開泰總覺得他們滿臉都是虛偽和假仁假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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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開泰還碰見了借調在組織部屬下的党員電教站的胡小雲。胡小雲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爛若星辰,鐘開泰總覺得裏面暗含了對自己的仰慕和崇拜,也不知這是鐘開泰自作多情,還是事實果真如此。胡小雲是電台的播音員,模樣俊俏,一口流利甜蜜的普通話曾令多少聽眾傾倒著迷。上一任部長非常重視党員宣傳教育工作,為了充實電教站的力量,特意從電台借調了胡小雲,還做了以後正式調進來的打算。不想那位部長臨時異動,換了嚴部長,嚴部長對党員宣教工作沒有前任熱心,胡小雲的調動也就擱了下來。不過胡小雲沒有泄氣,工作照樣賣力,不但在播音上苦下工夫,還主動去找優秀党員的素材,做了好幾期叫得響的節目,竟然受到了省委組織部的好評。胡小雲自知自己的弱項是文字功夫還欠點火候,於是常常找到鐘開泰,左一聲鐘主任右一聲鐘主任的,喊得十分親切,讓鐘開泰幫忙修改台本。兩人的關系也就比別的同事多一層默契,後來即使沒有台本需要修改,胡小雲也愛往鐘開泰這裏走。

這天胡小雲也在鐘開泰臉上發現了什麼,她笑著說,今天你氣色好爽的,在哪裏吃了免費午餐?鐘開泰停下往辦公室邁的步子,笑望著胡小雲說,你沒請,哪來免費午餐?說著進了辦公室,想坐下靜心編完桌上的簡報,同時控制一下心頭的興奮勁。胡小雲還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她偏了頭望望斜對面那仍然半開著的部長室的門,爾後走向鐘開泰,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是不是要進步了?鐘開泰明顯地感覺到了胡小雲那女孩特有的溫馨的氣息,身上不由得就軟了一下,好想把那顆風情萬種的頭攬住,貼到自己的胸前。但鐘開泰立即清醒過來,躲開胡小雲,冷靜地說,小雲你可不要亂說。胡小雲就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有些過分,組織部可不是亂說亂動的地方。於是抬頭瞧一眼對面辦公桌上正低頭看材料的小張,咂咂舌頭,輕手輕腳出了辦公室。

鐘開泰還在桌旁呆坐著,桌上的簡報稿子一個字也看不進去。過了好一陣,鐘開泰才望了一眼牆上的石英鐘,見下班的時間只有半個多小時了,就跟小張說了一聲,出了辦公樓。夕陽猶在,街口那來來往往的車輛金光閃閃的,令人興奮。鐘開泰本來過了唱流行歌曲的年齡,此時也哼起電視裏常播放的一首流行曲:車來車往,車來車往……哼著哼著,不自覺就來到一棵古槐下,轉身進了街邊的農貿市場。等鐘開泰從農貿市場走出來時,手上已提了一大包東西。嘴上還哼著車來車往。沒走上兩步,後面徐徐開過來一輛的士,在鐘開泰身邊連鳴了幾聲喇叭,不知是請他上車還是要他讓路。向來很少花錢坐的士的鐘開泰,一時豪氣頓生,有些誇張地向的士揚一揚手,的士還沒停穩,就伸手拉開車門,低頭鑽了進去。

等老婆周春雨和兒子陸續回到家裏,鐘開泰已將做好的飯菜端上了桌子。菜已不是平時的一菜一湯,有飄香雞,黃悶魚,臘香腸,有老婆和兒子最愛吃的肉末炒酸豆角。還擺了兩個高腳杯,倒上剛買回來的長城幹紅葡萄酒,然後在每個杯子裏都放上一塊切成薄片的檸檬。周春雨很是奇怪,平時這個鐘開泰幾乎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今天突然變得這麼不同凡響,是不是地球轉錯了方向?她望望鐘開泰,說,你今天沒有在街上撿到錢包吧?鐘開泰笑而不語,舉起杯子跟老婆碰碰,先喝了一大口。周春雨又說,見到了婚外戀人?聞言,鐘開泰還真的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胡小雲。只是鐘開泰心裏清楚得很,他跟胡小雲還沒到婚外戀人那個層次。鐘開泰於是斜一眼周春雨,冷冷地說,你的想象力莫非就這麼小兒科麼?兒子這時抓著雞把子咬了一口,又拿過媽媽的杯子,學大人樣喝下一口,然後說,我知道爸爸今天一定得了表揚。鐘開泰笑問兒子:何以見得?兒子說,我們班上的同學哪個得了老師表揚就要請同學們的客。周春雨說,你爸那麼落後,誰表揚他?兒子說,爸爸沒得表揚怎麼會請我們?鐘開泰說,還是兒子聰明,不過爸這可比得表揚還要重要。

夜裏把兒子安頓睡下後,鐘開泰和周春雨進了屬於他兩人的大臥室。鐘開泰想有所作為,周春雨把他推開,嬌嗔道,你別美,吃飯時我提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哩。鐘開泰笑嘻嘻道,那要看你表現得如何。周春雨見這個平時總是萎靡不振的鐘開泰今天這麼興高采烈,也就不想敗了他的興致,便風情萬種地偎進他的懷裏。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天晚上鐘開泰發揮得格外充分,兩人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事後鐘開泰才吐露了真情,算是對周春雨的報答。鐘開泰先說了嚴部長把他喊進部長室時的情形,接著清了清嗓子,學著嚴部長的腔調說道,小鐘,你看老主任支教去了,辦公室一攤子不能少了牽頭的,部務會的意思,就先由你負責吧,你人年輕,我相信你會打開局面的。周春雨聽了,很開心地在鐘開泰肩上咬一口,兩人又折騰了一回。

第二章


鐘開泰就這樣成了組織部辦公室負責的。

這負責兩個字雖然既普通又平常,但這幾天鐘開泰卻明顯地感覺出了它們給自己帶來的某些變化。這兩個字沒跟自己聯系上之前,他在辦公室裏也就領導著小張做點上傳下達,匯總匯總情況,起草一些無關緊要的文稿和接待一下基層普通群眾來信來訪的不起眼的小事。現在不同了,不僅直接呈送給省委組織部和市委領導包括嚴部長在內的《組織工作簡報》要他編發,而且有資格參加部務會了,分管市直和縣區党政官員考核任免的幹部一科二科下發的任免通知等重要文件要由他鐘開泰審核簽發,另外嚴部長要找部門頭頭談話什麼的,鐘開泰也得出面具體聯系安排。連組織部的財權也掌握在了鐘開泰手上,領導用車得他派,哪個科室要購置辦公用品或出差什麼的開支要請他審批報銷。鐘開泰一下子從機關的邊緣人變成了舉足輕重的角色,就是大權在握的幹部一科二科的科長,平時根本就沒把鐘開泰這個小小的辦公室副主任放在眼裏,現在因為有求於他,對他也格外客氣,笑臉相迎了。

鐘開泰的自我感覺就好得不得了了。有一陣,他甚至以為自己可以和幹部一科二科的科長平起平坐了。但很快鐘開泰就意識到自己幼稚得實在有些好笑。說來還得感謝那位懵懵懂懂的昏暮敲門的縣委副書記。那天晚上,鐘開泰正在和周春雨看電視連續劇《笑傲江湖》。鐘開泰本來對金庸小說和金庸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沒有興趣,但周春雨卻是個金庸迷,鐘開泰只得奉陪。鐘開泰正看得興味索然,忽然有人輕輕敲響了房門。這時已經過了10點,鐘開泰憑直覺意識到這個時候來敲門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角色。鐘開泰在這棟組織部的宿舍樓裏住了七八年了,平時除幾位親戚和不多的幾個要好的朋友來走走,其他人是難得進這個門的。就是這些親戚朋友要來,也會是9點以前來,而且先會電話告知。鐘開泰暗忖,是不是自己在辦公室負責,有人求上門來了?有人求才顯示得出你的實力啊。鐘開泰一陣竊喜,從沙發上蹦起來,箭一樣射向門邊。習慣性地往貓眼上一瞧,但見明晃晃的樓燈下站著一個高高大大的漢子,手上還提著一個食品袋。鐘開泰認識他,是縣裏一個分管党群的副書記,這段時間天天往組織部跑,據說該縣的縣長要進市裏某局當局長,他有心想頂替上去。鐘開泰心裏說,這個家夥真靈性,我一負責辦公室他就找上門來了,大概他是無法靠近嚴部長,才來走我這條捷徑,算他沒找錯人,安排他和嚴部長見次把面,我還是有辦法的。

人也就是怪,那些天天門庭若市的有權人,不堪忍受慣於昏暮敲門的人的滋擾,門上一有動靜就心驚肉跳,而像鐘開泰這類向來無人問津的邊緣人,忽然有人找上門來了,則不免浮想聯翩,受寵若驚起來。當下鐘開泰就感激地顫著雙手開了門,真誠地向那副書記笑道,哎呀,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大書記您哪,是什麼風把您吹來的?那位副書記當時就木了,愣怔著站在門口,像是從沒見過鐘開泰似的。事實是今天上午他還在組織部辦公室門口跟鐘開泰十分熱情地握過手。鐘開泰還以為他是膽怯,鼓勵道,有事嗎?有事進屋說吧。這時對方才剛從夢中醒過來似的,咕噥道,這不是鄧科長家呀?然後悻悻地轉身,提著手中的食品袋下了樓。鐘開泰看得很清楚,那是兩瓶裝的精品開口笑酒。傻瓜都知道,酒盒裏決不僅僅是開口笑酒。

那位副書記說的鄧科長,是分管縣區党政官員的幹部一科的科長,他住在跟鐘開泰同樓層同方位的另一個單元裏。這件事對鐘開泰的刺激可不小,此後的每天晚上一聽到門外有腳步聲,他就條件反射,從沙發上彈起,急步往門邊沖去,快到門邊又猛地停下了。繼而在屋子裏不停地繞圈,像一只被敲昏了腦袋的鴨子。一直要到那腳步聲完全消失,他才失望地回到原來的位置,慢慢平靜下來。不過這件事也幫助了鐘開泰,他漸漸地冷靜了,開始對自己的地位重新進行評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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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開泰又將嚴部長那天跟他的談話反反複複溫習了幾遍。是呀,嚴部長說過辦公室先由自己負責,但也僅僅點了個先字,至於後怎麼樣,他並沒有明確表態。在組織部呆了十多年,鐘開泰也算是世事洞明了,懂得這就是常說的領導藝術,什麼話都留有餘地,不會說得太死。其實嚴部長的意思已經很到位了,辦公室由他負責,但還不是負責人,更不用說辦公室主任了。這有些咬文嚼字的味道。但在機關裏,尤其是像組織部這樣的部門,在牽涉到人事的時候,那些關鍵的措辭就這樣講究。鐘開泰冷靜地想了想,他不能只計眼前的一些表面上的榮辱得失,他的最終目的是要抓住這次機遇,上一個關鍵的台階。而這樣的機遇並不是太多,特別是在他這種年齡。也就是說,弄好了,他這個負責的就會成為負責人進而成為主任,還有進步的可能。這倒不是這個主任的位置如何地了不起,而是作為一個機關幹部,總不能做一輩子的副科級幹部,總應該找一個再上一步的台階。

因此鐘開泰格外看重嚴部長給予的這次機會。他記住了嚴部長打開局面的話。領導既然要你負責,你當然就要做點事情出來給人瞧瞧,否則一切免談。原來的辦公室主任也是一步步幹上來的,而且主任這個位置只幹了兩年就得到了提拔。鐘開泰分析了一下,他之所以進步這麼快,主要是因為他跟嚴部長跟得特別緊,善於領會嚴部長的意圖,嚴部長一個眼神,一舉手一投足,他都能及時覺悟出其真正的含義,深得嚴部長的賞識。人貴有自知之明,鐘開泰知道自己沒這個本事,不過他認為他可以賣命地工作,以彌補自己的先天不足。比如部裏的宣傳報道和財務後勤,過去的主任緊跟領導去了,這兩項工作一直不怎麼突出,還很有潛力可挖。宣傳報道說穿了就是恰到好處地反映部裏的工作,提高領導聲譽。至於財務後勤,無非就是一個錢字,只要有了錢,什麼人間奇跡都能創造出來。

鐘開泰於是就從這兩個方面動起了腦筋。他很自然地想起了兩個高中時的同學,一個是在電視台任職的東方曉,另一個是在財政局做事的陸百裏。鐘開泰把抽屜裏的通訊錄拿出來,想給他們打打電話,不想東方曉和陸百裏的電話竟然還是六位數的,而這個城市的電話早已經升到了七位數。鐘開泰就感慨不已了。這幾年自己仕途多舛,沒有多少值得張揚的地方,很少與外界聯系,至少也有兩三年沒找過東方曉和陸百裏了。鐘開泰一時就沒了打電話的興趣,把電話本扔進抽屜裏,望著窗外那棵毫無動靜的塔松發了半天呆。

在外人眼裏,組織部是一個帽子工廠,他們在給別人批發帽子的時候也會順便給自己預留幾頂。這當然一點不假,只要有來頭,在組織部轉一圈出去就是縣長書記,再混幾年就是副市長就是市委常委,也並非難事。現在的市委常委和副市長一級的領導層裏,就有好幾位在組織部搞過科長主任什麼的。比如前面提到過的辦公室主任,不到四十就做了縣裏的組織部長,只要不出意外,兩三年就能做到分管党群的副書記,再過三四年不是書記就是縣長,這一路走下去,十來年也就是五十歲不到就可進市裏的領導班子,如果更上一層的領導賞識,後面的仕途還有希望。只是萬丈高樓平地起,你先得占據諸如一科二科科長的要害位置,或至少也要幹幹辦公室主任這樣的職務,才有往上爬的基本的起點。只是話雖這麼說,卻並不是組織部的每一個幹部都有這樣的幸運。因為做到科室一把手的位置,也有很多的台階要邁。按常規,首先你得從科員進步到副主任科員,然後由副主任科員進步到副科長副主任,再由副科長副主任進步到主任科員,之後才有可能進步到正式的科長。不是嗎?有些人在組織部幹了一輩子,眼睜睜看著那些大帽小帽一頂頂扣到了別人的頭上,自己卻要到退休那天才勉強混成副團級組織員,見馬克思時才算是有了點面子。

眨眼間,他鐘開泰也成了中年人,弄不好的話也只能重蹈覆轍。鐘開泰想,如果退回去十年,他才不把這鳥科級主任放在眼裏呢。那時候他大學畢業出來沒兩年,雖然只是廠辦一個沒有級別的幹事,但腦子裏卻裝滿了企業改革的宏偉目標,心裏想著的是如何在日後的職代會上競選廠長,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不曾想娶了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的女兒周春雨做老婆後,秘書長嶽父竟然連招呼都沒打一聲,便一紙調令將他調進了市總工會,後來又想方設法把他弄進了市委組織部。皇帝輪流做,這個時候嶽父大人的常委和秘書長的位置被人取而代之,去政協做了副主席,鐘開泰的進步也就大打折扣,只能一個一個台階地往上邁了。他先是在企業党建科做了兩年科員,接著去青年幹部科做了三年副主任科員,然後才進辦公室做了副主任。這副主任做了四年了,一般來說還有一個主任科員的台階要過渡,才有望做上主任或科長。也就是說從科員到主任或科長,沒有個十年八年是走不完這段曆程的,而且中間還不知有什麼波折。想想一個人一生中又有幾個十年八年?何況鐘開泰這十年八年是從二十多到三十多的黃金時段的十年八年。是呀,十年八年可以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把蔣介石趕到台灣,十年八年可以讓一段不起眼的海岸成為拔地而起的現代化城市,十年八年自然也可以使一介寒儒一躍而為政界要員,可他鐘開泰卻這麼碌碌無為地徘徊了十年八年。鐘開泰感到十二分的苦澀。他心裏再清楚不過,如果這麼繼續按部就班下去,過了四十再轉為正科級,做個什麼科長主任,也為時已晚,最後也就只能等著做個副團級組織員,所謂的仕途也就船到碼頭車到站,就此打住了。

這麼思想著,窗外那棵塔松不知不覺變得模糊起來。原來天色已晚,下班時間早過,整個組織部都人去樓空,沒有了一點動靜。鐘開泰這才起身離去。

第三章


這天鐘開泰又坐在辦公室裏望著窗外的塔松呆想。他還下不了決心要不要打電話跟東方曉和陸百裏聯系。正在此時,一部本田轎車從市委大門外徐徐開過來,停在了塔松下。旋即一個鐘開泰有些熟悉的身影從車裏從從容容鑽了出來。鐘開泰的眼睛就花了一下。那不是別人,竟然就是他正要找的高中同學東方曉。鐘開泰就有一種喜出望外的感覺,恨不得身生雙翼,從窗口飛出去,把東方曉攬入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