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要走出大門了,母親也沒看一眼;她們走出大門不見了,母親也沒客氣一句什麼。這不是她一貫的態度。
她眼裏只有他。
他跟著她進屋了。
我匆匆把頭沖個幹淨,胡亂擦一把,便跑進屋躲起來了。我害怕看見老師。
進我的房間要經過堂屋,他不在那裏。母親的房門虛掩著。
我耷拉著腿坐在床沿上,心裏不知哪塊總覺得不對勁。
若是讓母親定義我,她會咬牙切齒地說:「敏感、早熟、性情怪戾、從不讓人安生的東西!」
房間裏又悶又熱外面更是死寂一片,這讓我煩躁不安。從母親房間隱隱傳來兩人低低的對話。這讓我更為煩躁不安。突然之間,我開始討厭他,但蓋不過對他的懼怕,因為,他是校長。
我九歲了。三歲時在村子西頭男醫生的診所裏,我的烈性已暴露無遺。
「快走,快走,快走……」我默念著。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我的背心已被汗濕透,貼在了後背上時,母親的房門才響亮地叫了一聲,他出來了。
我從窗戶看出去,他穩穩地走在前面,母親緊隨其後,一直到大門口,母親才折身回來。
我迅速拉門出去,扭開風扇。母親一進屋,又把風扇開大了點。
我斜了她一眼:「媽?」
「恩?」母親似乎還沒完全回過身來。
「我頭疼!」我在撒謊。
這下母親回過神了。她咽了口涼開水,嚴肅地盯著我的眼睛:「裝得挺想。」
「沒裝。」我噘起嘴巴。
母親不以為然:「直說吧。我還看不准你的病?!」
「那我說了——」我有點氣虛,「校長怎麼可以進爸爸你們的房間!」
「管起大人的事了?好好寫你的作業!」母親不會解釋。
我不依不撓:「我不管!他要是再這樣,我跟爸爸說!」
「說去呀,現在去!」母親怒目圓瞪,「反了!」
「去就去!」我一撒腿就跑,晚會兒不挨揍才怪。到哪兒找爸爸?爸爸在外面收廢品掙錢,要天黑才回家。
我不會出賣人,不會向父親告狀。母親把我看得很准。在我們那裏,老少皆知——凡是外人,若不經過主任允許,是不可以進入主人的臥室的。
那晚只有月芽。飯後,母親悄悄對宇兒我倆說:「我帶你們去南邊小賣部買瓜子吃。」
「好。」我倆異口同聲,很是意外。平日裏,母親可是從不讓我們吃零食的。
「我帶他倆去南邊買點東西,回來我洗碗。」母親對父親交代了一聲,父親沒說什麼。
母親一只手牽著我,一只手牽著宇兒,向外面走。經過路口時,一群人正端著碗蹲在地上吃飯。
「去哪兒呀?」一個人問。這是打招呼的習慣。他們並非真要知道我們去哪兒,只是隨口問一句。
「去南邊給這兩個孩子買點東西。」母親回答。
別人不再問了,繼續吃他們的,聊他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