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倆異口同聲答應道。
有校長在,再借給一個膽,我也不敢頂嘴說「我想出去玩一會兒」。宇兒自然也不敢。父親悶著頭,「哧溜哧溜」地抱著碗喝稀飯,很少夾菜。
倒是校長慢悠悠地,細嚼慢咽,誰也不看,誰也不理,驕傲的臉上透著一縷淡淡的心虛。母親時不時摸著碗沿看看他,好幾次欲言又止。
我吃得也很心虛,飯菜到了喉嚨那裏總覺得咽不下去。
終於喝完了最後一口稀飯,我擱下筷子,丟了句:「我去睡了。」
「作業寫完沒?」父親在後面追問一句。
「寫完了。」我無精打采。
是誰撩著一盆清水在洗臉,嘩啦、嘩啦。
我揉揉眼,醒了,伸個懶腰,打著哈欠起床出去。
宇兒的門也響了一聲,他也起床了。
我打開門,穿過堂屋向院子裏走,母親在她的房門口截住了我。
「過來。」母親擺擺手。
我順著她的手過去,宇兒也在。母親的房間裏充滿了她身體裏的味道,濕濕的、暖暖的。被子還沒疊,散成一團,堆在床上。
母親順手關了門。
「你們倆聽著。昨夜的事不許對任何人說。」母親警告我們。
再看一眼亂糟糟的床,我一下子明白過來。「我就要說!」我氣呼呼地說。
「你敢?」母親的臉微微發紅,眼放凶光。
「就敢!」我毫不示弱。
我們就那麼對視了幾秒鐘,母親一拉門,吼道:「滾出去,說吧!」
我使勁撞開房門,抓起書包就走,臉都沒洗,母親沒攔我。父親不知道去哪兒了,校長悠閑地用香皂洗著臉。出門前,我背對著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宇兒,爸爸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我們倆一起睡的。」
「今天早上爸爸去哪兒了?」
「還在睡。」
坐在小學四年級的教室裏,我無心學習,滿腦子都是關於他倆的回憶。那天夜裏,母親帶我和宇兒去找他;我去他家給他磕頭,認幹爹;母親跟他說笑,親他……
我一直扮演著受人擺弄的角色,一樁樁事情的發生,我無力阻擋,卻在不知不覺中起著「催化劑」的作用。母親一直在利用我,盡管我不願意,最後仍是哭喪著臉順從了。她總有本領制服我,我卻絲毫沒能力管得住她。
曾經,我是多麼崇拜他,因為他愛幹淨,穿著鮮亮的白襯衣;還因為他總在微笑,一點也不令人害怕。現在,我才發現,他有多麼壞,一舉一動都壞透了。他在笑,笑的後面不知道有多少壞主意。總之,一句話:他有一肚子壞水!
我恨死了,恨死他了,也恨死母親了!
他們都對不起我!
我的手在顫抖,鋼筆壞了,藍色的墨水濕濕地浸了一手心。我不管了。過於強烈的情感、沖動使我的腦子又有些不堪重負,神經繃得太緊,箍得陣陣作痛。我也不管了。
我又開始賭氣,沖著自己。這是我迄今都難改掉的壞毛病。面對無法改變的事實,我會無情地折磨自己,跟自己作對,仿佛精神與身體不再歸屬與一個人。精神伴有思考,思考伴有語言,可憐的是,身體無法辯解,只可任其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