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不出聲,默默注視我半晌,才笑問道:「你家人未說過?」我心猛地一驚,他說了這麼多,卻原來是為了套我的話。
我掩飾地裹緊毯子,站起身,向後退了些,坐到帳篷一角,然後悄眼打量他一眼,卻見他面色淡淡凝神盯著我。我忙垂下頭,依在膝頭,佯裝很困。
靜靜的,過了一會兒,他又開了口:「自趙姓之人得了天下,惟恐同樣的事落到自家頭上,精心提防大臣篡權,遂形成了文人政治,排斥武官。但趙匡胤與趙光義兩兄弟又妄想統一南北,而必須用將,還要用能將、驍將,於是,大宋便形成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文官擔任統帥,不能帶兵的管兵,能帶兵的的卻管不了兵,將不知帥,也不知兵,而兵也不知將。有時真正對外作戰,也是兩將同時用,相互制約,如果這也算是看重……」他話未說完,又笑起來。
同樣一件事,由不同人的口中說出來,便有了不同的意思。這也許就是所謂的立場不同吧,耶律宏光所分析的一切,是站在契丹的立場上,娘親她們的立場呢?鬼叔叔是哪的將軍呢?……我默默冥想,已注意不到周遭的一切,不知過了多久,頭腦漸漸昏沉。
第二章
「啾啾啾、啾啾啾……」
……
我猛地睜開眼睛,腦中一瞬間有些迷茫,但很快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房間。我揉揉眼睛,環顧四周,帳篷內漆黑一片,心中乍喜的同時又暗呼倒黴,雖說,這樣利於逃走,可是面具要怎麼找?
掀開身上的毯子,站起身,雖說地上鋪著厚毯,聽不到腳步聲,可仍不自覺得躡著步子,摸黑一步一步的慢慢前行,曾記得面具在幾案下面,希望現在它仍在。
「啪」地一聲,腳下似是踢到了什麼。
「王爺,可是有什麼需要?」帳篷外傳來了咄賀一壓著嗓子的詢問聲,我一驚,默立在原地,摒住呼吸。耶律宏光似是睡得很沉,並沒有聽到聲響。
「啾啾啾、啾啾啾……」
遠處又是幾聲規律的鳥鳴聲,我心中暗自著急,鬼叔叔在催我,他必定發現我不在穀中,又猜到我必會來這。但是,娘親的面具……我強自壓下掉頭跑出去的念頭,仍躡著步子向前摸索。
探著身子一步一步的向前慢行,終於手觸到幾案的一角,我心中一樂,正暗自慶幸,誰知此時,最後一步的落腳處卻「哢嚓」一聲脆響,腳下竟踩了一物。
帳簾「呼」地一聲被拉起,我快速轉過身子,自擺動的帳篷簾子間隙透入的火把光芒,我看到咄賀一和另一名黑衫侍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已沖了進來。
咄賀一的喝斥道:「死丫頭,想幹什麼?」
另一侍從已沖耶律宏光的睡榻處,問:「王爺,你是否安好?」
此時再找面具已不可能,我氣恨恨地咬咬牙,但腳下卻絲毫不含糊,已利落地錯開身子,避過沖過來的咄賀一,一閃身向帳簾掠去。
我掀簾逃出帳篷的那一刻背後傳來咄賀一的怒喝聲,但又隱約聽到了另外一個聲音:「咄賀一,……」
我心中驚惶,遂加快速度,奮力向外竄去。慶幸的是,外面營地一片安靜,咄賀一也並沒有追出來。
……
月已沉,廖星也落,原本朦朧的夜色竟又暗了些,天要亮了。我內心有些擔憂,不知是誰先發現我不在穀中的。
鬼叔叔自樹上一躍而下,我一下撲上去,扯著他的袖子,問心中最想知道的問題:「是娘親發現的,還是你先發現的?」
他「啪」地一下打開我的手,輕聲喝斥道:「小丫頭,你還知道擔心你娘親。」天色漆黑,我看不清他有臉色,但聽他的口氣,娘親應該還不知我在穀外待了一晚。
心中一松,撫著心口輕輕籲出口氣,「娘親幸虧沒發覺,……」我話未說完,他忽地以手掩著我的嘴,我心中暗驚,難不成剛才我被人跟蹤。
待我們飛身上樹,在樹椏處隱好身形,仍未見到跟蹤之人出現,我側過臉,不解地問他:「並沒有人跟來,你為何……?」
他暗捏了下我的手臂,我忙收聲,側耳細聽,隱約中確實有衣衫連袂、腳踩枯枝的細微聲音。
我心頭微怒乍起,同時心中暗自責怪自己,如此粗心大意,差點為娘親招惹麻煩。
耶律宏光,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心機卻是這麼深沉。原來方才在帳篷中咄賀一的問詢聲他不是沒有聽見,卻是他早已發覺了我要逃走,佯裝熟睡。原來咄賀一沒有追出來的原因,並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樣,他故意放我走,而是為了更好的跟蹤我,調查我這個隱身於山野之人為何通曉世事。
默默想了會,怒意漸消,心中又開始有些後怕,山穀外的人原來是這麼的可怕,難怪每次出穀時,鬼叔叔都要千叮萬囑,不讓自己和他們有太多語言接觸,不可讓他們見到我的容貌。
身側的鬼叔叔忽然輕輕拍我一下,我猛然回神,才發覺竟不由自主加重了拉在鬼叔叔胳膊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