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魚在金融海嘯中

人海中 作品,第78頁 / 共11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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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哪是賴床,晚上被我罵了幾句,不敢出來了。"媽媽在旁邊補了一句。

原來不是夢……剛剛燃起一些希望的蘇小魚心情再次跌落穀底。

還沒爬起來電話又響了,她昨晚怕媽媽半夜來搜電話查她的通話記錄,特地壓在枕頭下面了。這時後腦勺都被振得抖了抖,摸出來聽,仍是蘇雷的聲音,背景裏有音樂,好像在開車。

"小魚,突然想去唐宮喝早茶,一起來吧!我快到了,接你。"

隔了一層門板,明知道媽媽聽不到,但蘇小魚的第一反應還是被嚇得哆嗦了一下,回答得很急,又把聲音壓到最低,"不要,不要來接我,我自己去就行。"

5


早餐是蘇小魚再熟悉不過的豆漿和包子,蘇爸爸、蘇媽媽離開上海生活了那麼多年,但一直都改不了飲食習慣,就算以前在小鎮上也每天自己弄豆漿喝,全不嫌麻煩。現在回到上海了更是一家三口每日從一碗豆漿開始,雷打不動。

自己家那麼多年來的老習慣,蘇小魚當然也是好這一口的,每天早上喝著加了砂糖的豆漿的時候都會覺得舒服順口,但是今天早上家裏氣氛不妙。她心裏又惦記著陳蘇雷的那個電話,不敢看媽媽的目光。蘇小魚急著把豆漿喝下去,灌蟋蟀一樣,喝得急,差點兒嗆到,放下碗的時候砂糖在最後一點兒的豆漿裏來不及化開,白花花的一攤。

難得看到女兒這麼心急火燎的樣子,蘇爸爸心疼了,站起來給蘇小魚拿裝著包子的紙袋,又勸她:"急什麼,還早哪!慢慢吃,家裏又沒人催你。"

蘇小魚接過包子,還是不敢瞧旁邊一直都沒吭聲的媽媽一眼,眼睛看著自己的爸爸小聲說話:"爸,我早點兒走,怕堵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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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早點兒去,早點兒說清楚。小魚,別忘了我昨晚跟你說的話。"媽媽也站起來,一邊講話一邊收拾碗筷。

蘇小魚剛走到門口,一手開門另一手還抓著那袋包子,正要說再見呢,聞言噎了一下。

幸好爸爸走過來,正好擋住媽媽的視線,背對著老婆對女兒使眼色,嘴裏還說:"那就快去吧,早點兒出門早點兒到公司。"

下樓梯的時候蘇小魚回頭看,家門沒合上,爸爸還站在門裏看她。自從炒股失敗又差點兒把家裏房子也搭進去之後,爸爸蒼老了許多,過去的他圓圓胖胖,總是樂呵呵的樣子,而現在的他一半的頭發都白了,在家說話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

不知道媽媽怎麼會那樣想,更不知道媽媽會不會因此再責怪爸爸,想著想著鼻酸起來,蘇小魚腳步漸漸停頓,突然很想跑回去再跟媽媽解釋一遍,至少讓她知道,她的女兒正在享受一段感情,並不是因為要還錢而莫名地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了。

剛想回身電話鈴卻又響了,還是蘇雷,說:"我到了,你出來吧!"

蘇小魚家的新居就在外環邊上,距離市中心自然非常遠。小區裏只有十幾棟小高層,住的大多是從其他區拆遷來的居民。小區裏車道並不算寬闊,也有地下車庫,不過因為要收費,所以許多業主都直接把車停在車道兩邊。既然是免費的,當然沒人管,搶位事件時有發生,還有到處亂停的,留下的通道窄小如線,其他車都沒法開過去。

對她這裏的情況很熟悉了,他今早也沒打算開進去湊熱鬧,車開到小區門口就停下了。天氣不太好,陰沉有小雨,細密如針,雨刮器停下之後窗上很快就蒙上一層白芒,望出去整個世界都變得迷蒙一片。

暖氣還在運轉,沒有開窗,陳蘇雷坐在車裏只覺得悶,放下電話之後他索性推門下車。外套還在車後座上,十二月的冷風夾帶著雨水撲面而來,冰涼襲人。

有人從小區裏奔出來,是蘇小魚。天冷,她穿著灰色的連帽大衣,學生氣十足,傘抓在手裏卻沒打開,步子匆匆,跑到小區門口立足張望,看到他又開始跑,筆直向著他所在的方向。

細密雨絲仿佛霧氣,連帶著看她的時候也覺得朦朧,只是一團很小的灰色影子,可就是這樣一團小而模糊的影子,竟讓他感覺溫暖。

他昨晚醒來的時候找過她。那麼大的一張床,她在也只不過占了很小的一角,但不在反差卻那麼大,身體沒有覆蓋到的地方全是涼的,空蕩一片。他撥電話給她,她回答的時候語氣反常,又說家裏有事,掛上前聽到另一個略帶蒼老的女聲在她身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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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被掛斷之後,他居然有一瞬想立刻找到她問清楚,問她究竟出了什麼事,但身體一動就停下了,他詫異於自己的沖動。

她說家裏有事,又說是她媽媽聽錯了。既然是家事,那他去做什麼?參與她的家事?還是與她父母聊天?真是欠考慮。

他這輩子很少做一件事之前不經過深思熟慮。他最痛恨失控的感覺,痛恨到越是值得慶祝的場合他就越想一個人獨處,唯恐被那些所謂的成功沖昏頭腦。

這樣的自控與清醒,才換來這麼多年的財富積累,沒想到現在竟會這樣心浮氣躁。上次為了冷靜獨自飛了法國,這一次居然因為一個電話就想尋根問底,一而再再而三,總是因為她。

前車之鑒,切膚之痛,難道還不夠教訓?難道還要再來一次?

停下之後他徹夜工作,看了幾個可行性方案,又打開電腦做了一些數據核實。數字總是能讓他平靜,漸漸地他全神貫注,抬頭發現天已經亮了。他站起來到廚房倒水,銀色的瀝幹架上交錯地擱著兩只乳白色的瓷碗。這是蘇小魚的習慣,她洗碗之後總不愛擦幹,就喜歡將碗碟倒扣,讓它們自己慢慢地瀝幹。

一眼掃過,他就拿起杯子轉身往客廳走,路過茶幾的時候又把它擱下了。茶幾上散落著書和雜志,還有他的手表和車匙,晨光裏像是一幅溫暖的靜物圖片。

他沒有坐下,彎腰拿起車匙,然後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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