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魚眼神好,很遠就看到了陳蘇雷,就算在雨天,耀眼奪目的東西也很難不受注目。她奔過去的時候心裏想著,無論如何先離開爸爸媽媽目力所能及的範圍再說,但是奔得急了,到他面前一開口就只剩下氣喘籲籲,說不出話來,只好一伸手抓住了他。
他低頭看她,漆黑的眼裏仿佛有許多複雜情緒,但一瞬就沉澱下去,反握她的手,問:"怎麼了?跑什麼?"
她跑得臉頰緋紅,杏核似的眼睛裏帶著著急的神色,但開口前卻先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上車再說好不好?蘇雷,你的手好冷。"
他幾乎是被她推上車的。上車後他不急著發動,又問了她一句:"怎麼了?"
蘇小魚看看車窗外,說話的時候還有些氣喘,"快開車吧,我怕我爸爸、媽媽看到我們。"
"你爸媽?"他難得地一愣。
蘇小魚哀歎,滿臉擔憂,可憐巴巴的樣子。
"是啦,我媽昨晚知道我不是加班而是跟你在一起,氣壞了,念了我一晚上。"
他又愣了一下,那些在腦海中盤旋了許久的混亂情緒突然消失,心裏一松,竟然笑了。
蘇小魚對他的反應瞠目結舌。難道受刺激了?不至於啊,她被訓了一夜還沒反常成這樣呢!
"你別笑,我媽媽真的很生氣,以後怎麼辦?"
她臉色苦惱,而他笑意更深,說話的時候彎著嘴角,又伸手去揉她的臉頰,說:"怎麼辦?傻瓜,我不是在這裏?"
怎麼辦?我不是在這裏?
什麼意思?她沒聽懂。
陳蘇雷說話的方式一直令人很難捉摸,語多隱晦,又喜歡繞彎子,但蘇小魚從沒像這一次一樣感覺迷茫。想不通只好一直想,直到在餐桌前坐下,她都沒有想出一個所以然來。
他倒是心情很好,低頭看小姐送上的菜單,點菜的時候還詢問今天的乳鴿好不好,需要等多久。
餐廳在酒店二層,座位靠窗,外面正對著酒店花園。那些植物被照料打理得很好,冬日裏也不見蕭條,只是今早風大,枝葉搖晃,玻璃上沾著點點雨痕,望出去只覺得淒風苦雨。
"小魚?"他點菜完畢,終於開口喚她。
還是沒想明白他話裏的意思,蘇小魚決定放棄,小姐送上茶水,她抓著杯子從頭開始講:"蘇雷,我昨晚……"
她概括能力不錯,整件事情也不算複雜,只是說的時候總覺得尷尬,又要考慮措辭,難免有些斷續。
他安靜地聽她說完,最後才做出回應——很簡單地點了點頭,說:"沒事,別擔心。"
她直了眼,瞪著他,"蘇雷,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我媽特別生氣,她怕……"
媽媽怕的事情很多,有些可以理解,有些真的很荒謬。蘇小魚剛才說的時候為了如何措辭急得不知道怎麼說,這時就更加說不清楚。
蒸點上來了,他夾了蝦餃,蘸醋,然後送到她嘴裏,動作自然流暢,一氣呵成。"她怕什麼我知道。小魚,我們認識多久了?"
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問,但她仍是答了,嘴裏還含著蝦餃,聲音模糊,"一年吧。"
"還沒有到。"他放下筷子看她,"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三月。你一個人在綠地吃午餐,自己做的三明治,問我要不要吃,我吃的時候還瞪我,眼睛裏說這個人怎麼這麼厚臉皮?"他娓娓道來,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忽然微笑了,眼梢彎起,神色溫柔。
她自然是記得的,每一秒鐘的細節都記得,只是沒想到他也記得,更沒想到他會這樣細細地重複給她聽。蘇小魚感覺奇妙,鼻子卻酸澀了,心髒也跳亂了拍,怎樣都落不到實處。
"那個時候,你怕我嗎?"他仍是微笑,又問。
她搖頭。
怎麼會?那麼美好的回憶,窗外的淒風苦雨都變得溫軟。他對她一直都很好,她從來都知道。
"所以現在也不用。我在這裏,別擔心,你不需要,你媽媽也不需要。找個時間,我請他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