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斷在他面前出現的沈智讓他煩惱,她一直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看著他一言不發地從她身邊經過,還笑嘻嘻地跟他招手,等他離開之後卻苦下臉來,捶捶腿繼續獨自向前走。
如是三兩天之後,唐毅終於忍不住了,停下來問她,"為什麼不坐車了?"
"不想坐了,想走路。"
他無語,繼續向前騎,踩了幾下再回頭,正看到她苦下臉來的樣子,經不住覺得頭疼,心卻軟下來了,還很想笑,亂七八糟的感覺。
唐毅歎氣,最後說了句,"上來吧,我送你。"
沈智的眼睛亮了,嘴裏卻說,"是你先說的哦。"
"坐不坐?"
"坐啊。"十七歲的沈智答得無比滿足。
沈智坐上了唐毅的車子,SUV,車身高大,跟沈信的小凱越完全是兩種概念,讓她上車的時候不得不扶了一把車門,孩子被唐毅接過去了,坐定才交回她的手裏。
這是唐毅第一次抱這麼小的孩子,安安已經醒了,打了個呵欠,看到陌生的臉扁了扁嘴巴,回到媽媽懷裏又安靜下來。
他看這個小孩,小小的嘴巴,大大的眼睛,像沈智,渾身都是軟綿綿的,也像沈智——過去的沈智。
現在的沈智,渾身都像是罩著一個傷痕累累的殼子,那個柔軟的,愛牽著他的手的女孩子已經完全消失了,就像他過去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再沒有一絲影子留下。
"謝謝。"沈智低聲說。
車窗外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透明的玻璃上蜿蜒如淚痕,她累了,過長時間的負重,久候的疲憊,持續的饑餓,這一切都在坐定的那一秒爆發開來,讓她身心俱疲,連該在他面前戴起的面具都無法找到。
"孩子病了?"他看到她手裏拿著的印著醫院名字的塑料袋。
"恩,發燒,剛吊完鹽水。"她低著頭,摸摸安安的頭發,借此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唐毅想這樣問,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後說出來的是一句全不相幹的問句。
"你……燙傷了?"
沈智愣住,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脖子,"你怎麼知道?"
唐毅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又不好收回,只能咳嗽了一聲,看著前方說話,"聚會那天,我看到的。"
他看到了,朝夕相處的丈夫視若無睹的傷痕,他竟然看到了。
沈智猛地鼻梁一酸,安安卻在這個時候哭鬧起來,唐毅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頓時有些緊張,"怎麼了?她是不是又不舒服?"
沈智回過神來,抱著孩子不敢看他,她竟覺得害怕,唐毅的緊張帶給她太多的回憶,讓她恍惚間以為自己仍是那個被他緊張,被他關心的沈智,但現在已經不可以了,是她自己放棄的,這一切已經不再屬於她了。
女兒的哭聲在繼續,沈智低頭打開包,"不是,她是餓了,我帶著奶瓶。"
唐毅看著沈智打開大包,裏面全是五顏六色的奶瓶尿布,看得他眼花繚亂。
"就這樣吃?"孩子哭聲不絕,沈智在身邊忙碌,唐毅握著方向盤不時看她們一眼,然後終於忍不住挑眉問了一句。
"不是。"沈智萬分不好意思,"我得找點溫水沖一下,你把我放下吧,我找個路邊超市要點水,就街角那個可的便利好了,一會兒你先走吧,耽誤你時間了,我們自己可以的。"
沈智一邊哄孩子一邊忙活,嘴裏不知不覺說了一大串,沒想到唐毅把車往路邊一靠,然後從她手裏把奶瓶接了過去,直接開門下車。
"我自己來就好了。"沈智急得在車裏叫。
"你們等著,外面下雨。"他丟下這一句,然後筆直往超市裏去了。
可的便利裏只有熱水,唐毅一個大男人拿著奶瓶的樣子很好笑,阿姨沖水的時候都是笑眯眯的,還教他買那種礦泉水兌一下比較好,唐毅被她笑得尷尬,轉頭看到自己停在路邊的車子,車膜是深色的,隔著陰冷細雨也看不清車內的一切,但他眼前卻清晰浮現沈智抱著孩子的樣子,臉貼著臉,頭發落下來,疲憊到極點。
耳邊還有超市阿姨絮絮叨叨的說話聲,唐毅卻立在貨架前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