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燙傷,獨自帶著孩子看病,身邊沒有一個人幫忙……
沈智,你這兩年,究竟在過什麼樣的生活?
唐毅帶著一大袋東西回到了車裏,沈智接過奶瓶之後看得一愣,還問他,"你餓了?"
唐毅沒說話,一樣一樣從袋子裏把東西拿出來,"你吃過沒有?要是餓了,吃一點。"
安安已經不哭了,抱著奶瓶喝得正香,沈智餓得兩眼發花,反正今天已經是這樣了,丟臉也好,尷尬也好,吃飽了再說,想到這裏,她索性不再客氣,接過來就吃,嘴裏咬著面包,一口牛奶喝得急,差點嗆到。
唐毅坐在駕駛座上,正准備擰開一瓶水,聽到聲音一側頭,來不及思考手就伸出去了,拍在她的背上,還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慢點,小智。"
慢點,小智。
兩個人同時沉默了,唐毅慢慢收回手,沈智僵硬地轉過頭去,車廂裏只剩下安安的聲音,咿呀奶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4
唐毅第一次叫出這兩個字,是在沈智父親去世以後。
沈智的父親是突然去世的,非常慘烈的車禍,還是在回家路上發生的,悲傷來勢洶洶,沈智已經不記得那一天裏確切發生了些什麼事情了,只記得全家一直在醫院裏等待到淩晨,醫生宣布死亡的時候她身邊是突然垮下來的母親,和一瞬間沉默下來的弟弟。
再怎麼沒心沒肺的孩子,面對已經崩潰流淚的母親的時候,都會一夜之間長大成人的,沈智就是這樣。她害怕那個時候的媽媽,她讓她和沈信都覺得,父親去世之後,他們說不定也會同時失去母親。
沈智不敢不堅強,她連哭泣都不敢,害怕自己的眼淚會加重母親的痛苦,她蜷縮在床上,整夜整夜地聽到母親房裏傳出來的撕裂般的悲泣聲,還有才十五歲的沈信,半夜偷偷到她房間裏,哽咽著問她。
"姐,我們怎麼辦?"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沈智也想有人安慰自己,想有一個人可以讓她放肆地痛哭一場,想有人站在她身邊對她說一切都會沒事的,但是沒有,父親死了,母親垮了,弟弟還小,家裏一片愁雲慘霧,還有走馬燈般來去的陌生親戚在她家指手畫腳,沈智第一次嘗到孤立無助的滋味,仿佛整個世界都落下來了,落在她的肩膀上,壓得她寸寸欲碎。
沈智沒想到會在自家小區門口看到唐毅,雨天,她在傍晚的時候送走最後幾位親戚,一回身看到他推著自行車立在她家小區門口的轉角處,身上還穿著雨衣。
唐毅在雨中問她,"什麼時候回學校?"
她立在他面前,許久都沒有動彈,慢慢眼眶紅了,低聲說了句,"唐毅,我爸爸沒有了。"
他"嗯"了一聲,說,"我知道了。"
沈智的父親去世了,唐毅還是從田舒那裏知道的,他最初只是覺得奇怪,奇怪沈智為什麼沒有來上學,後來就開始擔心,放學之後攔下田舒問了一聲。
"沈智為什麼請假?"
田舒倒是沒想到唐毅會跑來問關於沈智的事情,他們不是一直不對盤的嗎?但她吃驚之餘還是答了,"她爸爸去世了,車禍,說是要請一個禮拜的假吧。"
他聽完便轉身走了,留下田舒立在原地不明所以,然後他就去了沈智家,他不知道沈智確切住在哪一棟樓裏,每天她都在小區門口跳下他的自行車,對他笑著擺擺手,然後腳步輕快地奔了進去,他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立在這兒漫無目的地等著,等著看到她一眼,等著讓自己的心能夠因為這一眼安定下來。
沈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到唐毅的雨衣下的,他一定是等了很久了,身上一片冰冷,但她卻覺得是暖的,碰到之後就不想再放開,忽然間就忍不住哭了,臉埋在他的胸口,淚如泉湧。
唐毅沒有安慰人的經驗,他的父親出事之後,也有人對他們母子表示過同情,但他從未覺得自己需要過那些,不但拒絕,而且覺得厭惡。
只要他還可以承受,就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但是現在,沈智在他的雨衣下抱著他哭泣,這樣的悲傷讓他無措,他想自己是不該來這裏的,但身體卻不能控制,胸口被她靠著的地方變得滾燙,還有那顆心口上的痣,像是要被她的眼淚燃燒起來,他深深地呼吸著,終於伸出手,小心地擁抱並且拍撫了她,懷裏感覺很滿,感覺不止有她,還有數年前不知所措的自己。
沈智貪戀這個擁抱,男孩身上幹淨的味道,還有小心的拍撫,這一切都讓她感到安定,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有人在意她的感受,還有人陪伴著她。
他說,"沈智,別哭了。"
她哽咽著,沒有應聲。
他過了許久才又說話,仍是相同的句子,但是喚了她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