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完停車費之後,她在袁景瑞的車邊略微地掙紮了一下。
畢竟出事的是老板的母親,她只是意外搭了袁景瑞的車而已,剛才一時頭腦發熱跟了過來,現在想想,說不定袁景瑞會很不樂意被下屬出現在他的家庭私事當中。
況且以袁景瑞對他母親入院的憂急反應,很可能一到病床前就已經忘記了他還帶著她這個小秘書,再等他想起來也不知是何時何地了。
她想到這裏,便前所未有地覺得自己蠢,公私不分是大忌,更何況這還是老板的私事,她又不是第一天出來做事,怎麼這麼糊塗。
但又不能不上去當面告別一次,她已經想好了見到袁景瑞說聲告辭便轉身離開,但真的一路問到了病房門口,又沒有見到人。
她甚至還小心翼翼地踮腳往病房裏看了一眼,但病房裏沒有開燈,什麼都看不清。
董知微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正要離開,突然聞到了隱約的煙味——是袁景瑞。
袁景瑞抽的煙市面上並不太多見,味道很好分辨,她又熟悉了,幾乎是瞬間就能夠確定無疑。
董知微順著煙味來的方向走了兩步,樓梯道裏有一扇虛掩的小門,她推開走出去,外面是個很小的露台,她看到袁景瑞的背影,他果然在抽煙,一個人。
「董秘書?」他比她先開口,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回頭。
她挑著字眼回答他,「是,袁先生。還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嗎?如果沒有,我想……」
他打斷她,「你來看看。」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走過去了。
醫院在城市的中心,靠近她之前離開的那個地方,她下車的時候還想過,怎麼兜兜轉轉,又回了原地,這時極目去看,仍舊夜景燦爛,縱橫交錯的大橋連接著盤旋的高架,一直延伸到無止盡的地方去。
「從這裏可以看到我的家。」他突然說。
知微往西邊眺了一眼,袁景瑞搖頭,「不是那裏,那裏。」
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他指的竟然就是剛才他們離開的地方,她看到大橋下黑壓壓的陰影,籠罩著一片密密麻麻的低矮民宅,在輝煌夜景中顯得格格不入。
「我是在這個地方長大的。」他看著那個方向,無視她略微驚訝的眼神,「我媽擺小攤養大我,小時候經常看到她被人欺負。」頓了一下又說,「我是很能打架的。」
這點她是知道的,可是在這種時候,她卻只會立在旁邊,一句話都接不上。
其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把眼睛低下去,看到他擱在鐵欄上的手,手指握得很緊,扣著的襯衫袖口上,銀色的袖扣閃著暗暗的光。
她想他不至於在這時候騙她,然後就暗暗地感歎了一下,什麼叫脫胎換骨?這才是!
「我媽挺厲害的,會跟人幹架,會拿皮帶抽我,最窮的時候騙我說自己吃過飯了,餓著肚子看著我把桌上的東西吃光,最省的也是她,公交車都不舍得坐,為了拿個人家帶過來的包裹,城東走到城西。」
董知微聽到這裏,突然抬起了眼睛。
他一定是很難過,才會對她說這些。
他的側臉在濃重的夜色裏有些模糊,她一直是怕他的,但看到他這麼難過,又有些不忍。
她想一想,「現在醫學發達,什麼病症都有治療的辦法,你不要太過擔心。」
他側過身來看了她一眼,「你誤會了,我母親並沒有生病,她只是受了驚嚇。」
她來不及轉移目光,與他對了個正面,他確實是個好看的男人,但此刻那雙眼裏的陰冷讓她發抖。
他明顯是感覺到了,就在她面前垂下眼去,又順手掐滅了煙頭,再開口聲音裏少了許多東西。
「老陳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再等一下,我叫他送你回家。」
「不用麻煩陳師傅,我自己可以回去。」她回答。
他已經往回走,擦過她的身體,並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