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過去,房價漲了又漲,翻了幾番,曉維始終任它空著閑著,從沒想過要出租或者賣掉,而今終於派上用場了。
曉維回想這件事時有一點迷惑。無論當初那房子拆遷時,還是周然送她這套房子時,都是他倆的關系很惡化的時候。怎會有這樣互相扶攜支持的時刻?莫非是她的記憶出了問題?
她漸漸記起,其實那段時間,包括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倆也曾努力地嘗試著修補關系。可他們總是一再地走了岔路。周然想送曉維去看心理醫生,曉維歇斯底裏地反抗,她認為周然把她當成瘋子;曉維百般糾纏周然希望再有一個孩子時,周然總是不冷不熱地以她身體不好為由拒絕。曉維無數次將兩人婚後難得的約會搞得不歡而散,周然總是一次次在曉維精心准備了晚餐之後以工作為由放了她的鴿子。
周然令曉維在面對他時越來越漠然,曉維也親手把周然越推越遠。就這樣到了今天這種局面,很多東西已經彌補不了,也沒必要去挽回了。
電台裏丁乙乙的節目又到了觀眾互動環節。曉維是乙乙的忠實聽眾,幾乎每期都沒落下。
熱線上的男聽眾正追問乙乙:「身為一個女人,你認為男人的肉體出軌和精神出軌,哪一樣更可惡?」
「都可惡。」
「你一定要二者選其一。如果必須得出軌一樣的話,哪一種更容易被女人原諒呢?」
「先生,『出軌』怎麼能是必須的?」
「哎呀,這只是個比喻。我換個問法你就能有所體會了吧,如果有一天你老公出軌了,你希望他是精神出軌還是肉體出軌?」
「如果有一天你老婆出軌了,你希望她是精神出軌還是肉體出軌?」乙乙毫不客氣地反擊。
「乙乙,男性與女性是不同的,不同的!我想知道的是女性觀點,女性觀點!而且我還沒有老婆!沒有老婆!……」受辱的男聽眾提高了音量,每說一個詞都重重地再強調一遍。
正在喝水的曉維忍俊不禁,結果被嗆到了,劇咳到耳膜生疼,杯中的水還灑了一身。這就是所謂的樂極生悲。
她跑到洗手間,弄了半天才平息了咳嗽,擦幹了水。客廳裏直播的節目在這裏聽得依然清楚,乙乙已經搞定了那名聽眾,正在為大家播一支老歌。乙乙說:這首老歌名字叫作《為什麼你背著我愛別人》,呃,就送給剛才那位聽眾未來的妻子吧,祝她好運。
這就是典型的丁乙乙式刻薄,曉維又笑了。她默默看著鏡中的自己,突然深感無趣,笑容漸漸斂起,又似消未消地僵在唇邊,就像一抹帶著嘲諷的冷笑。這樣的表情,她幾乎不可能在人前流露。
「你沒有潔癖症,也不信仰愛情至上……所以,無論哪一樣出軌,都可以把它當成對方喜歡的一種遊戲去容忍。」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喃喃地說,就像在對一位朋友傾訴心事,「可是,如果精神與肉體都出軌……就真是沒有再在一起的必要了。你說是吧?」
曉維回到窗前。乙乙的節目結束了,她還在那裏發著呆,直到路上車流漸少,燈光漸暗,時間已過淩晨。她洗了澡,坐在梳妝台前往臉上身上一樣樣地抹護膚品。
手機響了兩聲,又斷掉。曉維以前常常會接到這樣的欺詐電話,所以她不理會。她抹上最後一層乳霜,看了幾頁小說,上床前把手機拿到身邊,卻發現剛才那個來電號碼是周然的。周然的來電鈴音,自從她兩年前換了新手機,就沒再單獨設成特殊鈴音,與其他人的沒什麼區別了。
曉維遲疑了一下,把電話撥回去。周然很少會這麼晚給她打電話,以前也不會,除非他喝醉了。
電話響了很久之後被接起,周然在電話那頭聲音朦朧,有些睡意未醒的樣子。
「是我。找我有事嗎?」曉維問。
「哦。」周然想了很久才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打電話,他似乎真的喝得有點多了,「我回家時經過你住的那座樓,看見燈還亮著,就是想問問你,為什麼那麼晚了還不睡。」
「我現在要睡了。」
「晚安。」
曉維掛掉電話,關燈前低聲說:「神經病。」
周然一年裏總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是出差在外的。他再次回來,在機場給林曉維打電話:「有時間嗎?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
林曉維猶豫了幾秒鐘後說「好」。
這是他倆的分居協議內容之一。為了不把分居狀態表現得太過明顯,他們每周一起吃一次飯。上星期恰在約定的時間之前周然出差,算起來他們十幾天沒見面了。
地點是曉維選的,新開業的意式餐廳。周然遞上盒子:「送你的。」
一款華麗的寶石胸針靜靜躺在盒子裏。他的禮物一向昂貴精致無創意。
曉維表情安靜地說:「謝謝。但是太貴了,其實用不著。」
「只是為了照顧一下朋友的生意。」周然淡淡地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