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裏的求婚片段,我覺得很浪漫。我都沒向你正式求過婚,這次補上吧。」
「大哥,這種花錢又傻冒的求婚方式,十年前就不流行啦。」
「是嗎?對啊,我看的是懷舊頻道。」
「白玫瑰,白蠟燭,虧你想得出來。」
「這是神聖的顏色,有什麼不對嗎?」
「好像葬禮。」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我說,你就不能裝出一副很感動的樣子嗎?」
「好的,對不起,謝謝你。讓我再笑一分鐘,哈哈哈……哎喲!」
這兩人打打鬧鬧地滾到了床上。
同是這個夜晚,一輪圓月已上中天,曉維席地而坐,腿上擱著筆記本電腦,身邊已經空了幾個啤酒罐。屋裏飄著若隱若現的旋律,低到幾不可聞。那是一支老歌,女歌手唱著「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曉維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已認識數年但依然陌生的網友「十一」聊著天,她自己的網名則叫作「十九」。網名相像是他們認識的原因。
十一:我認識你已五年,今天你頭一回與我說這麼多話。今天你心情不好嗎?
十九:剛好相反,今天心情很不錯。
十一:看不出來。你的字裏行間透著一股憂傷與失意的味道。
十九:沒有的事。
曉維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很解脫,解脫到無所適從,因為她終於把周然像一顆腫瘤一樣從她的心底挖走,橫豎就不要他了,不管他是良性或是惡性,不再時時擔心會惡化或者會複發,憂心忡忡,寢食難安,更不必反反複複地醫治療傷,傷筋動骨。也許這樣有些不講理,但這樣很對得起自己。曉維又打開一罐啤酒,仰頭喝下幾大口,險些嗆了自己。
她打開日志頁,一字字地敲:「當年有位女同學,暗戀一個男同學數年,終於等到那男同學的告白,她卻嚇跑了。以前不能理解,已經成了生活一部分的情感怎能說棄就棄,現在似乎明白了,可能有這樣一種情感,只是在等待一個契機或者是一種儀式。如果那個時機來到,改變只要一秒鐘。」寫完這段話,她又在文字上配了一堆青春校園風格的照片,點擊「發布」。
幾分鐘後,曉維再打開頁面,刪掉自己那段話,只保留了圖片。即使只是一個網絡ID,她也不願被人窺探到內心。
周然到底收到了曉維的起訴書。他說服了律師朋友周安巧作他的代理人:「你知道我很討厭講故事,尤其討厭對不熟的人講自己的私事。而你對我和曉維都熟悉,並且了解我倆的過往。」
「你這不是強人所難麼?我最討厭幫人解除婚姻這種破事了。上回那對離了又合的,哼。」
「我和他們不同,我不是讓你幫我解除婚姻,而是請你幫我保住婚姻。」
「總之,你們這些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鬧到離婚的,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等待離婚審判的過程比林曉維想像中的磨人。
崔律師:「林女士,你得告訴我促使你決意離婚的真正原因。家庭暴力?第三者?性生活不和諧?其他讓你覺得難以啟齒的事情?……我只是憑著職業直覺認為,像你這樣傳統溫柔型的女子,不會僅僅為了『感情不合』這樣簡單的原因就走上起訴離婚這條路……不要對我有所隱瞞,現在和將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你爭取更多的利益。」
調解法官:「百年修得夫妻一場,何況你倆看起來這麼相配。離婚要慎重,不能意氣用氣。站在女人的角度我得說,雖然這個社會號稱男女平等,但離異男人們大多過得比離異女人好……你是聰明人,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她當初迸發出的那些勇氣,在漫長的等待中一點點地消耗磨損。
曉維換了一位心理咨詢師。並非她認為童醫師不稱職,而恰恰因為最近兩次交談中,那位醫師正努力挖掘她的心結,總是觸到她不願提及的話題。她本來去那裏只為了傾訴她願意說的,而非讓外人來窺探她的內心。既然如此,她不願再去。
新醫生姓胡,據說擅長催眠治療。
「放松身體,放慢呼吸。想像一下:天空湛藍,海水碧綠,你正躺在一艘船的甲板上,暖暖的陽光灑在你身上……」
「我暈船,船晃得我想吐。」
「你走下船。你現在躺在白色沙灘上,你的頭頂上飄過幾朵潔白的雲……」
「不是白雲,是烏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