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也沒什麼好的。」周然繼續用他那種很氣人的腔調慢悠悠地說。
「總之比你強多了。」曉維被他氣得有點口不擇言。
「哦……」周然拉長音調說。
「即使沒你有錢沒你帥,但做人做事比你忠厚善良多了。何況他還有個女兒……」曉維自知失言,戛然而止。
周然並沒因為她的及時住口放過她,他清清淡淡地說:「吵歸吵,這麼傷人的話題就不要了吧。」
曉維很想道歉,畢竟她曾經失去的倆個胎兒是屬於他們倆而不是她自己。但她也同時想起了肖姍姍,不管周然怎麼否認那個所謂胎兒與他無關。那都是曉維心頭的一根刺,令他曾經出軌這件事變得格外難以忽略和容忍。所以她閉嘴,與周然繼續隔著近在咫尺的距離保持著天各一方的立場。
門被敲了幾下後推開,護士說:「就這間。咦,停電了?」她把開關一按,滿室光華。曉維伸手擋眼,周然起身。原來是周然現在的那位鐘點工李嫂熬好了粥和小菜giel曉維送來。
「對不起啊,周先生說我可以給孩子做好飯再過來,結果路上賽車,堵得很厲害。」
「沒關系。」曉維和周然齊聲說,他們互看了一眼,又各自轉開目光。
從醫院的樓上都能看到窗外的車流擁堵情況。周然掏錢給陳嫂打車回家,把她送出去。曉維則開始吃飯,餐盒很多,她把每樣都留了半分給周然。周然在走廊外呆了很久才回來,回來後默默地把東西吃完,把每一件餐具洗幹淨收好。
後來他去陽台打了幾通電話,每一通時間都很長,曉維則打開電視,把頻道換來換去。周然進屋,坐到另一張床上和她一起看電視。
黃金時段的電視劇除了你情我愛偶像劇就是家長裏短肥皂劇,雖然情節很離譜,但隨便換一個台,無論甜蜜時光、吵架分手、兩代人恩怨、離婚出軌等等這些套路橋段,多少都能跟他倆對上號,看得他倆一直別扭不止,最後只好安全地鎖定一個動畫片頻道。
因為這整晚的無言以對,他們都早早地睡下。睡前周然給曉維擰幹了熱的濕毛巾,給他端來洗腳水。他本來還想幫曉維洗腳的,但曉維掙紮中一踢腳,甩了他一身水,他只得作罷。
大概白天睡太多的緣故,曉維這一晚睡得不太穩,又在不斷地糾結著那些過往的夢,還是以前的那些內容,童年、空曠的孤獨的無人的場地、被遺棄的自己、失去的孩子……這些元素重新排列組合一番,依然讓她驚恐。
她這一夜夢境的最後,是孩子的哭泣,哭著哭著哭聲就變成她自己的,又變成別人的,夢裏的畫面已經像電影終場一樣轉為黑幕,可哭聲依舊不停歇。曉維嚇得冒汗,突然驚醒。隔壁隱約的哭聲讓他明白,原來現實與夢境又再度吻合。
她撐著坐起來,抹了一把額上的汗。那哭聲似乎更響了一些,悲悲切切,嗚嗚咽咽,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就像鬼片一樣可怖。曉維害怕得發顫,直到聽見周然翻身的聲音,辨出了他的呼吸,才從這種恐懼中暫時脫身出來。但那哭聲很快又蓋住了周然很淺的呼吸聲。
曉維摸索著下床,打開燈,終於感覺好一些。但這白慘慘的牆壁很快又讓她陷入一種幻象中,甚至在床上躺著的周然都讓她害怕,他躺的太端正,她擔心他會突然沒有呼吸。
曉維蹭到周然身邊,確認他在哪裏睡得很好,輕輕推他:「周然,周然。」
周然伸出一只手掌半擋著燈光,微眯著眼看她:「怎麼了?」過了十幾秒,他意識到這是在醫院,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你不舒服嗎?傷口疼?我去叫醫生?」
今天的周然比昨天有准備,昨天他穿著襯衣睡了一整晚,今天則換了一件T恤衫和一條運動褲。
曉維按著他的肩:「你聽,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我覺得很害怕,聽起來像鬼片,真嚇人。」
周然朝床得另一邊一挪,曉維挨著床把她整個人抱上床,扶她躺下,她也沒掙紮。
醫院的床很小,他倆只能很近的靠在一起,曉維稍一翻身,周然得伸手摟著她才能保證她不掉到床下。他的頭抵著他的脖子,腳靠著他的腳,每一處都是冰涼。
隔壁之前斷斷續續的哭聲轉成了嚎啕大哭,曉維被這種情緒感染,替別人傷心的同時也可憐自己,她捂著耳朵,淚水泉湧,順著周然的衣領流進他的胸口。
周然不說話,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曉維自己哭累了,睜開他的懷抱做起來,到處找面紙。
周然把面紙遞給她,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抹了很久,又躊躇著到洗手間去洗臉,周然不放心,站在洗手間的門口等她。
曉維鼻頭紅紅的走出來,沒形象的一面被周然撞個正著,她十分窘迫,低著頭說:「謝謝你。」
周然扶她回去,曉維堅持躺回了自己的那張病床,這時是下半夜,離天亮已經不太遠,兩人都沒在睡著。周然翻來覆去,曉維則睜著眼睛等天亮。
在日出之前,周然說:「曉維,我嫩就當從來不認識,然後再重新開始,如何?」
曉維說:「從不認識?那也得先離婚,哪有不認識就結婚的?」
「你這個女人頑固到極點,真是太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