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氣悶地合上英文課本,她翻開最棘手的數理科目,決定自己不讀滿四個小時就不能休息。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當她檢討上回考卷的錯誤,卻卡在某題怎麽也算不出來時,總算才抬起頭來察覺到周圍客人已經剩下三三兩兩。
晚上九點四十分,表面呈現這樣的數字。
「這麽晚了……」肚子似乎餓了很久,她想著現在回家媽媽應該還有留晚飯。動手收拾著桌面上的東西,剛才那張考卷不小心掉在地上。
正蹲下身要檢,一支濕答答的拖把從中移了過來,差點掃到她,緊急縮回手,搶救試卷不及,只能出聲提醒:「喂!等等!」眼睜睜地看一枚汙水腳印踏在答案紙上。
「啊……對不起。」冒失者正是林熙然。他雖很快低頭,但錯誤已然造成,趕緊挪開位置,蹲下身就要拾起。
「不要看!」徐又伶一瞧是他,就要伸手攔截。那樣丟臉的成績,她是怎麽樣也不想讓他看到——
嘶!本來碰水已經爛掉的紙張,脆弱地不堪一擊。
「啊……」林熙然望著兩人手中各有一半的「屍體」,滿臉抱歉。「對、對不起……」遇上她,他就老是在道歉。
徐又伶氣得說不出話,咬著唇:「還給我!」
「對不起。」他把半張紙放圓桌上,又低聲表示歉意。看她惱怒的樣子,他更是覺得自己應該彌補,所以道:「……班長,等我一下。」轉身跑進員工休息室。
徐又伶不知他搞什麽鬼,還是收著自己的東西,就見他拿著一疊衛生紙和膠帶台走了回來。
「你要幹嘛?」在他動作前,她先把有著分數的那部分蓋住。
「擦乾,黏起來。」手上准備的工具和行為幾乎一目了然。
「不用了!」立刻回絕。
「……是嗎?」他低垂眼眸,似是反省。在她以為他會離開時他又突然開口:「……班長,你這一題……」指著半截試卷上頭,就在剛才還困擾她許久的那題數學。
填寫答案的地方,被畫了個紅色的大又叉。以為他是要說什麽不中聽的話,她有點惱羞成怒地搶白:「怎麽?這一題我寫錯了,連我都不會,難道你會嗎?」同學們都說技職專校的程度根本不及普通高中生,就算他曾經是高中榜首,現在也一定不如她。
「……嗯……我不太會……」他慢慢地讀著題目,而後抬臉朝她微笑:「班長,你有課本嗎?」
徐又伶愣住,本來是可以不用理他的,但不知為何,她卻掏出教科書,想看他能玩出什麽把戲……反正、反正他只是在裝模作樣,肯定寫不出來……應該是寫不出來……
她接近發呆地看著他翻課本找到幾個公式,從口袋裏拿出廉價的粗芯原子筆,直接攤開手邊的衛生紙寫著公式的演化。一個簡單的式子,他卻可以活用導出成串符號和數字,然後把最後他所要的套入題目內,代得正確答案。
把寫滿了數學算式的衛生紙拿給她,他溫溫笑語:「我寫的可能比較複雜,其實只要用這個公式,然後代入這裏導出這個……再去進行計算應該就可以了。」拿起原子筆講說著,還不小心弄破幾個洞。
「你……」她睜大雙目。這種錯愕的情緒,就跟她知道他高中聯招的成績時一模一樣。
當再過幾年後,她回想起這種種,總是嗤笑年輕時的自己是多麽地自大、驕傲,長在頭頂上的眼睛只注視高處,自得意滿,貶低他人,討人厭至極。
然而,林熙然卻只是笑:「我們學校一年級的時候就要學完高中數學,二年級整學期上微積分,這個部分,剛好我已經學過了。」只是公式繁雜,他們考試又OPENBOOK,也就從沒背起來過,所以他才說不大會。
沒有昂高鼻孔輕視,沒有再多的吹捧,他只是很輕很淡地,說著自己能夠解題的理由,並非他是天才,而是因為他們學校已經上過這個部分了。
有種異常的難堪感。
「是、是嗎?」接過那張寫滿字的破爛紙巾,她略顯慌張地找話講,不自覺地流汗。「原來如此。」或許是天氣太熱了,又可能冷氣轉小了。她想。
「班長,你要回家了嗎?」
他的問句讓她醒神過來。
忙地把講義自修全塞進雙肩背包裏,她拿起只喝了一半的紅茶,移動位置步向垃圾桶。
「等等……我也要下班了,你等一下。」拿著拖把走開。
她呆立在原地。她要回家,他要下班,他叫她等,這三者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