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金寶見他右頰的鞭痕已滲出血來,他擦也不擦,似是無謂。
唉,再這麼悶下去,不得內傷才怪。
想也沒想,她左臂一張,江湖好兄弟似地搭在他的肩頭上,小腦袋瓜還在男子的胸前蹭呀蹭地,道──
「呵呵呵,你別傷心難過,你雖然醜,可是一定很溫柔,我瞧得出來喔,你的眼神跟咱兒的永春師傅有些相像,都是頂溫和的人。呵呵呵,咱兒告訴你一個秘密,是咱家三姊同我說的,這年頭啊,姑娘家都喜歡找溫柔相公,愈溫柔愈搶手。別怕別怕,只要你多笑,肯定有許多姑娘爭著嫁你;如果你不喜歡笑,那就擺擺憂鬱的神情,肯定會迷倒成千上萬的大家閨秀,呵呵呵──
「但是呀……偏偏有一種人啊,生得一張美臉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卻是找不到人愛。唉唉唉,咱兒永春師傅教過,那是因為這樣的人,外表瞧起來像鑲上金玉似地,可腦子和心裏裝的都是臭草、爛棉花,可憐呵,咱兒也同情她……」歎著,不知有意無意,她眼睛直瞄向姚嬌嬌。
眾人先是教她突來的搭肩舉動嚇了一跳,接著聽她這番率真言語,神情那麼認真坦然,都不約而同地往年永瀾那張受損的面容瞧去。
好像……嗯……真的可以察覺出,他眼底暗藏的溫柔,距離近些的幾個姑娘家,還不知不覺紅了臉蛋。
「小寶。」
年永春在此時開口喚她,見蘋果臉微微側過,靈活大眼詢問地輕眨,他唇掀了掀,竟不確定自己到底想說些什麼。
「師傅喚我做啥兒?」
不做啥兒,她當眾維護永瀾、替永瀾做足面子,他應當歡喜才是,但心裏頭卻怪怪的、不太舒暢,極想將她的手臂從永瀾肩上拉開。
大庭廣眾之下,她的頭不該貼得那麼近,手也不該攬得那麼緊,永瀾是男子,而男女──授受不親。
未思先行,他跨去一步,已穩穩地握住金竇寶的手腕,扯來自己身邊。
「乖。」
「我很乖啊,不乖的是師傅,什麼都沒說,就跑回家鄉。你知不知道金寶很、很……很不高興?」
本來想說「很傷心」,但惹她傷心的最大因由,倒不是他溜回河南開封,而是他回來的目的──
師傅要成親了,就要跟姑娘共結連理了。
嗚嗚嗚,她不傷心,她應該要開心,要哈哈大笑才對,可是,她笑不出來。
嗚嗚嗚……
她為什麼笑不出來?
為什麼那麼傷心?
癟癟嘴,她眸光帶著指控地瞅著他,年永春心髒微擰,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瞧見那雙髻上系著他送的緞帶,一時間愛憐橫溢,嘴角揚起熟悉的笑。
然而卻在此際,圍觀的百姓們突地發出驚呼。
姚嬌嬌怒至極處,軟鞭當空一甩,直取竇金寶背心──
「阿寶小心!」
耳邊傳來竇大海和鑣師們的吼聲,竇金寶反應甚迅,正欲提錘對應,可才剛旋身,肩胛竟黏上一股阻力,她被倒拖了回去,緊接著,三個高大身影已擋在面前,分別是將她塞到身後的年永春,還有提刀竄上前來的竇大海,和那名沉默的醜顏男子。
竇金寶正愁英雌無用武之地,掙不脫師傅的五指山時,擋在最前頭的年永瀾,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啪」地一響,將半截軟鞭甩在地上。
哇!莫不是徒手折鞭?俐落有勁,原來又是一個高手。
竇金寶硬從年永春身後擠出一顆頭來,再從竇大海擎刀的腋窩下穿過,瞧得嘖嘖稱奇。
「你們好樣兒的!一個個排開陣仗,欺負人嗎?年永瀾,你毀我軟鞭,你、你你給我記住,我姚嬌嬌跟你沒完!」紅衣姑娘眼眶泛紅,把手中所剩半截軟鞭發泄似地擲在地上,腳一跺,掉頭就走。「走開!走開!」
圍觀的群眾不敢惹她,皆自動讓路出來。
此刻,一場鬧劇總算落幕了,客棧前的人潮也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