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必須要有權威。創造權威的效果,可以有很多方法,但沒有比堅定信念更關鍵的了,」戈登說。「你的話是發自內心的,但你沒有選擇。權威不但包括你說的話,而且被你的話所鉗制。你不必證明什麼,只要有權威去說就行了。絕不解釋,絕不抱怨。你有說話的權利。你必須說話。好作品是篇邏輯論文,是有邏輯地表達出來的。」
「得發現自己的聲音,」戈登也這麼告訴我們,「要決定自己的聲音是如何和別的聲音不一樣的。為了自己,要讓自己的聲音變得熱辣起來。陷入麻煩。到有危險的地方去。」那個從克利夫蘭來上課的女士舉手了。
戈登沒管她。
「你一開始是怎麼學講話的?」他問——無疑已經預料到她的問題了。「你解構那種陳述到何種程度,就是衡量你有多勇敢的尺度。最好的作家就是那些把自己置於危險當中的作家——先把自己的穩定性破壞掉,然後再恢複。給自己挖個坑,」#小說 他說。「要寫得讓自己有罪,」他說,「那就是沖突所在。」
戈登談著談著,沒有停頓地一氣談了六個小時,好像他是通過嘴巴從喉嚨裏松開一捆長長的絲線似的。別的人一句話都沒說。我看了看表。已經過了子夜了。
「有很多人,」戈登說,「是有失敗的條件的——舉個例子,只有宇航員除外。宇航員已經習慣成功。他們來自單一種族的小鎮,他們是那裏的足球隊隊長。開始感覺成功,」他用告別的話跟我們說,「如果你成功了,別以為只是意外。」
「我寫。」回家的路上,我這麼對自己說道。
II
3月3日
我早到了幾分鐘,設法占到了沙發上的一個位子。那個從新墨西哥來的女人坐在我旁邊。
「外面很冷。」她抱怨道。
誘惑者(3)
我表示認同。早些時候,上完第一次課後,我們互相交換了電話號碼,然後見面一起喝咖啡,交換了一點個人信息。她名叫蒂娜(名字和地名不用原名)。蒂娜是個長著漂亮的紅頭發、身材嬌小的女人,她過去曾經上過戈登的課,在《季刊》雜志上發表過一個短篇。
「故事講什麼的?#小說 」我問。
「語言。」她回答。
今晚戈登告訴我們:「英語真正的力量來自名詞。」「英語,」他說,「是名詞性的語言。要用主動語態及物動詞,避免用不及物動詞。要警惕形容詞。大多數形容詞都是沒有必要的。」
接著,我們就開始在屋裏到處走動。有一次很獨特的課,每個學生都頭一次讀自己的作品。幸運且有天分的學生可以朗讀自己的整篇作品,不幸且較沒有天分的學生就沒機會讀。
我讀了個故事,開頭是這樣的:我媽媽的後腦勺就像船頭一樣——戈登哼了一聲。「停,」他叫道。
我停了下來,感到受傷了。
沙發上,坐在我身邊的蒂娜把身體從我身邊挪開了。
「塔克,塔克,」——出於某種原因,戈登都叫我們的姓,他還習慣重複叫——「別絞盡腦汁用比喻。讓賓語和主語盡量近一些,只要你能盡力不造成同義反複。聽聽這個,」說著,他從自己喜歡的一個故事中舉了個例,「像教堂一樣安靜。」
我也安靜了。
III
3月10日
「你的第一個句子決定了你的世界;別寫瑣碎或是不重要的句子。沒有什麼比瑣碎更糟糕的了,」戈登在和我們第三次見面時這麼說道。「喬伊‧威廉斯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使任何東西嘗起來都像是雞肉。』你要有自己的第一個句子,讓它成為你自己的。」戈登繼續說道:「每個句子都會導致下一個句子,每個句子都要歸功於它之前的句子。要把句子的彈性顯示出來。要養成重寫句子的習慣。學會怎麼開句。把自己當作制造語言的機器。」
誘惑者(4)
班裏形成了還不太穩定的友誼。大家都把位置固定了下來。彼得,一個律師,坐在唯一一把扶手椅上,脫下夾克,松了領帶;馬西婭,一個個子高挑的美女,坐在地板上,背靠著牆,她經常對坐在她身邊的一個黑頭發的年輕人笑。這個年輕人正在寫一#小說 部小說,兼職當侍者。
每一天,我的丈夫在燃燒,這是珍妮特的故事開頭。她已是個兩個孩子的母親,每次都從新澤西過來上課。
戈登表示贊同。「聽著,」他對我們說,他叫珍妮特把第一個句子再讀一遍。
「波特,波特,」他對珍妮特說,「你做到了,你終於做到了。很不錯的開頭。」
珍妮特笑了。
「你們看,」戈登解釋道,「她的句子中有前後參照。根本不一樣的東西被第三個因素放在一塊了,這就把句子的重要性提高了,把某些深奧的東西表達了出來。想想兩個圓相交了,它們重疊的那一部分。意義就在那,這就是故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