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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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福 作品,第17頁 / 共4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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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道理馮國富自然明白,程序往往只是程序,程序背後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李總想做委員,也就不直接來找你和黃主席,而先去找工商聯和統戰部了。

總算可給李總一個交待了,馮國富心裏也就落到了實處。

第十章


兩天後,黃主席將馮國富找去,說:「工商聯報上李總名字後,統戰部已做過考察,李總完全符合委員的條件。」

這是預料之中的,做個政協委員,能有什麼不符合條件的?但馮國富還是用感激的口氣說道:「讓黃主席費心了。」

「馮主席的事,費費心也是應該的。只是……」黃主席看看馮國富,欲言又止的樣子。

馮國富以為哪裏出了偏差,有些訝然。他是在黃主席一再催促下,才將李總推薦上去的,黃主席已表過硬態,李總又符合條件,那還有什麼可「只是」的呢?馮國富說:「政協委員又不是權重如山的肥缺,難道有人從中作梗不成?過去我見得多,一些實權部門有了好位置,組織上剛定下人頭,著手考察,關於考察對象的舉報信就雪片般飛向常委領導和組織部門,常常鬧得沸沸揚揚,甚至無法收場。莫非李總要做委員,有人不服氣,舉報到黃主席這裏來了?」

黃主席直搖頭,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想得遠了。若政協委員果如你所說的,如此受人關注,那政協工作也就有地位了。」馮國富笑道:「在我心目中,政協工作可是很有地位的,不然我也就不會跑到政協來做黃主席的副手了。」

「政協工作的地位問題,下次我們召開專題會議進行討論,今天還是商量一下李總這個委員的事吧。」黃主席笑著說道,「李總的材料摸上來後,我特意調去看了看,覺得他是個非常不錯的私企業主,對楚南的經濟建設貢獻很大。市委政府正在加大力度支持私人企業的發展,我想我們也應該跟市委政府協調一致,拿出實際行動來。所以對李總有了更多了解後,我就產生了一個想法,覺得讓他做一個普通政協委員,有些不夠似的。」

不做普通政協委員,那就是政協常委了。黃主席的意圖已經非常明朗。這個李總,工作做得挺到位的嘛,竟然讓黃主席下得了這樣的決心。馮國富也就笑道:「黃主席覺得李總做個普通委員還不夠,那李總肯定就普通不了。」黃主席說:「李總最後普不普通,並非我一個人能定得了的事,否則也就不找你來商量了。」馮國富說:「找我商量有用嗎?我可不是分管副主席和統戰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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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主席撓撓禿頂,說:「憑李總這個條件,讓他做政協常委,誰也不會有異議的。只是常委名額非常有限,而且早已分配到各個界別,安排到個人,想叫誰讓個常委名額出來,恐怕不太容易。」馮國富說:「李總屬於經濟界人士,經濟界別是個大界別,常委名額也相對多些,難道都落實下去了?」黃主席說:「經濟界別的常委多不假,可經濟界人士都是很有份量的,誰做常委都響當當的一個,經濟界別的常委名額也就比其他界別落實得更早。想從經濟界別騰出個常委名額來,根本沒有這個可能。」

沒有可能,就讓李總做個普通委員得了,何必這麼煞費苦心呢?這當然是馮國富肚子裏的話,他知道黃主席另有想法,說:「你是想從別的界別挪個名額過來?」

「我叫你來,就是跟說這個事。」黃主席微哂了。他早盯上了社科聯的政協常委名額。社科聯有一個副主席是政協常委,因到齡退休,他的常委將由同單位的馬副主席繼任。黃主席的想法是,將常委的名額用在社科聯那樣無足輕重的地方,實在有些可惜,還不如挪給李總,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

馮國富一下子明白過來,黃主席是叫他去做馬副主席的工作。

黃主席還真沒找錯人。

說起馬副主席,還曾在組織部做過正科級副科長,也算是馮國富的老部下了。照理在組織部呆過,應該深諳官場遊戲規則,懂得藏頭縮尾的道理,不想馬副科長卻因能寫兩句文章,常常一副恃才傲物的樣子。有才可恃,有物好傲,也無可厚非,還不失文人本真。可惜的是馬副科長才並不高,文章寫得也平常,組織部比他有才的筆杆子不乏其人。偏偏他又愛貪點小便宜,給下面單位弄篇材料,寫個報道,也伸手朝人家要好處,有時甚至搞得部裏領導沒有面子。組織部那樣的地方,說沒有任何好處,難以令人置信,只要不太打眼,別人主動送上的好處適當收一些,也算不了什麼。伸手要好處,那就不同了,說明沒素質。組織部的幹部都是有素質的,領導只好把沒素質的馬副科長弄到社科聯去做了副主席,表面算是提拔,實際上卻有點明升暗降的味道。

叫馮國富做別人的工作,他心裏確實沒底,叫馬副主席讓出常委頭銜來,還多少有些把握。倒不是過去做過馬副主席的上級,兩人關系如何,主要是馮國富知道馬副主席的軟肋在哪裏。君子愛財,終是君子,愛貪小便宜,往往只能算是小人。這世上對付小人的辦法,總比對付君子多。

馮國富先聯系了李總,要他出血請社科聯的馬副主席。李總自然早從黃主席那裏得知讓他做常委的事,明白請馬副主席的意圖,滿口答應下來。接著馮國富又給馬副主席打去電話,說有位老板請客,要他露露面。

這面也不是誰想露就有露的。得有面子,得夠面子,不然你拿什麼去露?像馬副主席呆在社科聯,沒什麼可跟人家交換的,不好說沒有一點面子,至少這面子不是很夠。也就年頭到年尾清水洗牙,人家請吃請喝的電話撥錯號撥到了火葬場,也不可能撥到社科聯去,今天猛然接到馮國富電話,說有老板要他露面,馬副主席還不答應得飛快?

電話沒打完,秘書科長進了辦公室,手上拿著一個電話記錄本。馮國富跟馬副主席說過再見,問科長有何貴幹。科長指著本子上的記錄,說明天下午市委中心學習小組組織理論學習,請馮國富參加。

這個中心學習小組是以市委常委成員為主要成員,四大家領導和其他在職市級領導參加的學習形式,兩個月左右進行一次。馮國富記得二十多天前才學過一次,這麼快又要學習了,估計這次不僅僅是學習,還有別的重要內容。組織部金部長離開了楚南,新任的孫部長已經到位,也許是要讓他早些跟市級領導見面,才將這次學習提前了一個月。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下午的學習多了一個陌生面孔。不用說就是才到楚南的孫部長了。年紀輕輕,不到四十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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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地方的班子成員,只要看年齡大小就大體能知道其來曆,年紀大的絕對來自下面,年紀小的往往是從上面下來的。一般來說,下面的幹部從科員到科長到局長,或從股長到鄉長到縣長到縣委書記,總得有個二三十年吧,若五十左右能熬個市級領導,已是官運亨通了。在上面卻完全不同了,三十出頭弄個副處正處,純屬家常便飯,被人看中,外放提個副廳,自然小菜一碟。所以地方上幹部常說,幹的不如叫的,跑的不如泡的,爬的不如跳的。在下面爬幾十年,辛辛苦苦爬到市一級,沒威風兩年就要下去了,哪像人家,從上面往下輕輕一跳,彈回去就是省級高官。

馮國富正這麼想著,吳書記開始介紹孫部長。說他雖然很年輕,才三十八歲,卻已是省直某部門多年的老處長,本來要提副廳長的,只因對楚南感情篤深,主動要求下來,要為楚南的建設事業貢獻自己的聰明才智。然後將在座各位領導介紹給孫部長認識。介紹到馮國富面前,孫部長特意點頭道:「組織部的同志已給我說過,馮主席曾是咱們部裏的老部長。」馮國富拱拱手,感謝他這麼知根知底。

介紹完畢,吳書記補充說:「在家的市級領導今天都已到場,只有人大楊主任帶人下縣搞執法檢查去了,今天趕不回來。不過孫部長剛下來時,跟幾大家一把手吃過一頓飯,已見過楊主任。」然而宣布開始學習。

楊主任就是楊家山。馮國富這才想起好久沒見這位老上級了。過去因為工作關系,隔山岔五就要碰個頭,或打個電話。如今一個人大,一個政協,工作沒有聯系,有意約個地方見面,難得花這個心思。何況都是落魄之人,見了面無非發發牢騷,說說氣話,意思也不大。馮國富想,下次抽空,一定去看看這位老領導。

這天主要安排孫部長跟大家見面,學習內容較少,五點不到就結束了。馮國富跟著大家往門外走時,孫部長過來說:「馮主席是不是回娘家坐坐?」

難得孫部長如此熱情,馮國富不便推辭,來到組織部,走進部長室。這是金部長原先的辦公室,裏面的擺設和格局依然如故,沒有什麼變動。馮國富在組織部的十多年裏,這間部長室已數易其主。各地都一樣,組織部長是個不錯的跳板,能下來做組織部長的,都是上面的紅人,提拔起來快,部長室的主人在這個位置上自然呆不久。

孫部長給馮國富倒杯茶,回到桌子後面的高背大椅上,親切地問起他的情況來。家庭子女,工作身體,幾乎問到了。這是一種上級對下級,長輩對年輕人說話的口氣,過去馮國富也是用這種口氣對比自己年齡小的部下說話的。孫部長雖然暫時只是副廳級,行政級別跟自己一樣,卻是市委常委領導,說是你的上級,是無可厚非的。可他年齡究竟比你小了十多歲,說是你的長輩,邏輯上不容易講得過去。馮國富心裏有些不太舒服了。可你不舒服也得舒服,這是中國官場,官在你上,那麼知識也好,能力也好,品德也好,威望也好,便都在你上,甚至實際年齡比你小,也可以做你的長輩。為什麼只有小官見了大官要裝孫子,就是這個原因。想那皇帝小兒,哪怕只有三兩歲,大臣就是七老八十,屬於他老爺爺輩,也得五體投地,趴在他面前山呼萬歲。

馮國富意識到自己想得遠了,趕忙收住意念,倒看孫部長找自己來,到底想說什麼。憑直覺,馮國富覺得孫部長不是找自己來閑聊的。

偏偏孫部長遲遲沒轉到正題上,東一句西一句的,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閑話。馮國富以為自己生產了錯覺。也許是你在組織部工作多年,孫部長剛做組織部長,視你為老同行,才請你來小敘,並沒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