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兩個人已經進了那套老式的兩居室的房子。胡小雲拉下那扇寬大的紫色窗簾,回頭給鐘開泰倒了一杯水。鐘開泰才喝了兩口,她又起身去開了冰箱,端出一袋葡萄,要鐘開泰吃。吃了一會葡萄,胡小雲又坐不住了,起身開了牆邊的音響。整個屋子就盛滿劉歡那張力十足的嗓音。鐘開泰熟悉這支曲子,是眾所周知的《從頭再來》。鐘開泰一雙眼睛就合上了,不知緣何,淚水竟滲出了眼角。一曲終了,鐘開泰還沉浸在那悲壯的旋律裏,眼睛依然合著。胡小雲見狀,又將帶子調到開頭,而且過來拉起鐘開泰,把他的雙手放到自己柔軟的腰上,合著節拍緩緩搖蕩起來。搖著搖著,兩人就緊緊粘住了,連兩片滾燙的嘴唇都鉚在了一起。一股強大的幸福的潛流將鐘開泰整個地裹住了,他暗想,那個鳥辦公室主任的位置算什麼呢?胡小雲這風情萬種的芳唇可比什麼都重要啊!鐘開泰沉醉了,最後兩人倒在了床上……
就在鐘開泰被激情的潮水推湧著手忙腳亂的時候,屋角的電話不識時務地猝然響了起來。兩人都嚇了一跳,松開了對方。胡小雲驚慌地從床上彈起,捂住自己的裸胸,不認識鐘開泰似的瞧他一眼。鐘開泰悲哀地發現,胡小雲眼裏那撩人的渴望和情欲已經消失得無蹤無影,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和哀怨。胡小雲匆匆走向屋角,拿起了電話。放下電話後,胡小雲虛脫地坐在電話旁的沙發上喘息了一會,然後對鐘開泰說,是催話費的電話。鐘開泰頹廢地坐在床邊,無力地說,他們怎麼這個時候來電話呢?胡小雲說,那電話是事先輸進電腦裏的,你的話費一天沒交,它就一天定時給你打幾個電話,叫你不得安寧。鐘開泰搖搖頭,心裏說,人走背運,連電腦都敢捉弄你。
胡小雲這時已站到屋子中間,將胸前一粒扣錯了的扣子扣回去,歉意地說,要不要再聽聽劉歡的歌?鐘開泰此時已站起身,一邊悲傷地搖搖頭,一邊緩緩向門邊走去。他喜歡劉歡的歌,尤其是這首《從頭再來》,可他心裏明白不過,世上有些事情恐怕是不可能從頭再來的。
第十一章
常委研究的結果很快出來了,陸百裏如願以償。不過最近省委組織部對提拔使用幹部增加了一道新的程序:公示制度。所謂公示制度,就是被提拔的對象在到位前,要先在新聞媒體上公布,讓全市人民都來監督。公示時間半個月,確實沒有什麼問題,也無人告狀舉報的才正式下文。常委會後,陸百裏和另外被提拔的幾名副處級幹部的名字便上了當地電視和報紙。電視台的這期節目就是東方曉做的,做完節目他就給鐘開泰打來了電話說,你知道嗎?陸百裏馬上就要在電視裏公示了。鐘開泰說,聽說了,但還沒看到電視和報紙。東方曉說,今晚的電視,你注意看一下。鐘開泰無語,只覺得渾身沒力。正要放電話,東方曉又說,明天下午你在市委門口等著,我要跟你見一面。鐘開泰說,還想為我的進步出主意?我看算了吧,我認了,沒當官的命。東方曉說,難道你就這麼經不起打擊?
鐘開泰拿東方曉沒法,第二天下午還是如約來到了市委門口。不一會東方曉就趕了過來。見東方曉肩上挎著一部小型攝像機,手裏提著一個架攝像機用的小三角架,鐘開泰就說,你有采訪任務,叫我出來幹什麼?東方曉說,今天我沒任務。鐘開泰說,那你扛著機子幹什麼?東方曉說,扛個機子好玩,請你去作陪。這段時間鐘開泰工作積極性不高,在部裏呆著也不想做事,跟東方曉混混也無所謂。鐘開泰就貼著東方曉的屁股橫過馬路,再穿過兩條巷子,來到一個叫陽光花園的宿舍區,進了一處單元樓道。爬到六樓,東方曉掏出鑰匙,開了西邊一套房子的門。一股久無人居的腐味撲面而來。鐘開泰問,這是誰的房子?東方曉一邊伸手把頭上的蛛網撈開,一邊說,是一個朋友的,他急猴猴到日本去做發財夢了,讓我給他看房子。
東方曉把攝像機和三角架扔到布滿灰塵的沙發上,轉身去把那緊閉的窗戶打開了。頓時有一股清新的風從窗外吹進來,西邊的夕陽和悠然山影曆曆在目。東方曉一邊支開小三角架,一邊說,我們開始工作吧。鐘開泰有些不知所雲地說,工作?什麼工作?東方曉說,你把我的攝像機拿過來。鐘開泰卻泥在那裏,不知攝像機為何物似的。東方曉說,你耳朵有點背是吧?鐘開泰這才拿起攝像機送到東方曉手上。鐘開泰說,原來你今天是要我來陪你拍風景片,可現在正好逆光,你能拍到什麼?東方曉把攝像機裝到小三角架上,說,等一下太陽就會下山的。鐘開泰說,你要拍片,什麼地方不可以拍,非得到這六樓上來?何況這個角度也沒什麼好拍的。東方曉說,誰說沒什麼好拍的?你過來看看?鐘開泰就把腦殼伸出窗外,東張西望了一會,也沒發現什麼好景致,就搖了搖頭說,我粗人一個,沒有藝術眼光。東方曉就指了指前方說,你看那棟高樓是什麼單位?鐘開泰說,誰不知道那是財政局的辦公大樓,可這樣的樓房哪裏沒有?我看不出有什麼值得入鏡的地方。東方曉又往右邊方向指指說,那裏呢?鐘開泰說,那是財政局的宿舍樓呀。東方曉說,我們這個地方的妙處就是同時可以看到財政局的辦公大樓和財政局的宿舍樓。鐘開泰說,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東方曉說,也就是說陸百裏每天從大樓裏或者宿舍樓裏進出時,你只要站在這個窗口前,就能一目了然。
這一下鐘開泰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想了想說,你是說,我們要通過這部攝像機把陸百裏的行跡拍下來?東方曉說,看來你並不笨。鐘開泰說,拍陸百裏何用?東方曉說,當然不是隨便拍,要選准時機。
白天可拍的東西自然不多,哪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總是在晚上發生的。鐘開泰說,我算明白了,你是在搞「克格勃」。東方曉說,你明白了就好,現在陸百裏的副局長不正處在公示階段麼,以後每天下午下班前我們就到這裏來盯著,如果陸百裏下班後沒有往家裏走,或者晚上從家裏出來要到哪裏去,我們就拿著攝像機偷偷跟在他後面,只要逮住他的狐狸尾巴,再把帶子整理出來,往紀委一送,他陸百裏就過不了公示這一關。鐘開泰被東方曉說得亢奮起來,心裏說,陸百裏呀陸百裏,你的副局長位置要想最後到手,還得過這一劫。但鐘開泰還是極力抑制住自己的興奮說,東方曉我算服了你了,你這樣的人才做個記者實在太可惜了。又說,只是我們犯得著這麼做嗎?東方曉說,我說也犯不著,但你不覺得,我們的生活是不是太單調了點?
鐘開泰想了想,很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第十二章
這天上午鐘開泰懶洋洋走進辦公室時,老主任那個空了幾個月的座位上坐了一個人。這是二科的一位姓陳的副科長,鐘開泰也不怎麼在意,隨便招呼道,陳大科長今天有空光臨辦公室了?不想陳副科長說,是嚴部長要我來的,他說辦公室力量不夠,要我過來協助你負責辦公室的工作。鐘開泰就傻傻地站在座位前,將陳副科長盯了半天。他終於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苦澀地笑笑,說,歡迎啊,陳副科長,哦不,陳主任你是能人,你來主政,辦公室的工作一定會大有起色。姓陳的就說,哪裏哪裏,還得鐘主任你多多扶持喲。
鐘開泰的理解一點不錯,下午的部務會便再沒人通知他鐘開泰,而是讓姓陳的取而代之了。鐘開泰落落寡歡地在辦公室坐了半個小時,就神情恍惚出了門。也不知自己要到哪裏去,低著頭在街上繞了半圈,不知不覺來到一個處所,猛抬頭,竟然是幾天前的晚上跟胡小雲走過的那條小巷。鐘開泰這才意識到他一直在念想著這個胡小雲。是呀,自己活了半輩子了,事業無成,官不官民不民的,想想已沒有一件東西值得自己珍惜,唯一使自己感到欣慰的就是遇上了胡小雲,雖然他們沒能走出那最後的一步。
一邊這麼胡思亂想著,一邊緩緩挪動著腳下的步子,不一會鐘開泰就來到了巷口。前面就是胡小雲住的那棟不高的紅磚樓。鐘開泰望望二樓那個窗戶,那一襲垂掛著的紫色窗簾,不免又是一番浮想。他的思維一下子回到了那個難忘的晚上,就在那紫色窗簾裏面,兩人的故事順理成章地朝前發展著,誰知故事快進入高潮時那個該死的電話響了,生生地斷送了兩人的善緣。這就是人生的無奈啊。鐘開泰深深地歎息一聲,伸手在頭上捶了捶,不甘心似的走進了那個樓道。在胡小雲家門口猶豫了一陣,終於還是伸出手指在門上叩了幾下。然而裏面卻沒有任何動靜。鐘開泰這才想起,此時正是上班時間,胡小雲也許在在台裏忙乎著哩。
鐘開泰幾乎是萬念俱灰了。唯一還能激發他的興趣的便只有那個陽光花園了。這天下午,他在辦公室昏昏沉沉呆了一會,又行屍走肉般出了市委大樓,在街上遊蕩起來。不知不覺又來到陽光花園門口,一看手表,才三點多鐘,離跟東方曉約定的時間還差整整兩個小時。鐘開泰想,不是自己犯了癔症吧?他本來想轉身離去,等兩個小時後再來,可一雙腳卻不聽他的指使,仍然往裏挪動著,而且一步步往樓上登去。到得六樓,鐘開泰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房門鑰匙。也是怪了,鐘開泰正木頭一樣在門口呆立著,樓道下面有腳步聲響了上來。東方曉竟然也來了。東方曉這時也發現了鐘開泰,兩人的眼睛都亮了。鐘開泰說,你怎麼也來了?東方曉說,我是沒事在街上亂竄,走著走著,不知怎麼的就到了這裏。又問,你怎麼也這麼早就到了?鐘開泰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到了這裏的。東方曉說,我們不是有什麼毛病吧?兩人說著,先笑笑,又搖搖頭,進了屋。
也是巧了,兩人剛習慣性地來到窗邊,就發現了情況。是東方曉最先發現的。原來陸百裏恰在此時出了辦公樓,徑直回了家,然後不到五分鐘,又從家裏走了出來。東方曉就在鐘開泰肩上拍了一巴掌,小聲道,看見了沒有?那樣子跟電影裏的反動特務無異。鐘開泰也警覺起來,把頭伸到窗邊。這時陸百裏已出了自家宿舍樓的樓道,慢吞吞地往傳達室方向走去。東方曉的攝像機已經打開,他一調焦距,就把陸百裏拉到了近前。待把陸百裏從樓道口到傳達室這個過程錄下來後,東方曉就扛著機子轉身飛快地下了樓。鐘開泰也在後面關上房門,大步跟了上去。
現在兩人已經出了陽光花園。轉過街角,他們就看見陸百裏站在一幅廣告牌下,正向一輛開過來的的士招手。東方曉的攝像機把陸百裏上的士的過程拍下後,也跟著鐘開泰鑽進另一輛的士。鐘開泰對司機說道,跟上前面那輛0305牌照的的士。司機一踩油門,的士立即「唆」一聲跟上去,咬住0305的士的尾巴。那輛的士在大街上轉了兩個彎,沒往沒日沒夜開放著的OK廳開,也沒往足浴館按摩院去,而是去了新近才開張的全城最豪華的名曰「帝都」的賓館。鐘開泰瞧了東方曉一眼,兩人會心地笑了。鐘開泰甚至想,陸百裏呀,你也有走麥城的時候,今天你撞進了東方曉的攝像機裏,看你還能神氣什麼。鐘開泰仿佛看見紀委的人把記錄著陸百裏醜行的帶子送到了嚴部長手裏,嚴部長無奈,只得把就要發出去的陸百裏的任命書扣了下來。
就在鐘開泰提前享受勝利的喜悅的時候,的士不覺中停了下來,他們已進了「帝都」前面的大坪。停在前面台階下的0305牌的士的門已經打開,只見陸百裏出了的士,反手把門咣上,然後伸手在頭上撫了撫,翹首望望頭上「帝都」兩個燙金大字,這才從從容容邁上台階。玻璃大門後的保安見有人要進門,一只手把玻璃門拉開,另一只手一擺,做了個邀請的姿式。陸百裏好像跟保安點了點,挺挺腰杆,走進玻璃門,穿過大廳,徑直上了通往樓上的旋轉扶梯。東方曉的鏡頭一直尾隨著陸百裏,直到他上了樓,東方曉這才關了攝像機,放入包內。其時鐘開泰已經付了打的費,兩人匆匆下車,進門追上了二樓。一到樓梯頭,東方曉的攝像機又重新打開了。陸百裏已向過道盡頭走去,到了最裏的一間房子的門口才停下來。只見陸百裏在門上敲了兩下,門就開了,陸百裏隱身而入。鐘開泰立即走過去,見陸百裏走進去的那間房子的門號是3218,而對面的房子寫著3209幾個數字,鐘開泰這才縮回來,到大廳裏交款訂了3209號房間。
兩人進入3209號房間後,東方曉讓鐘開泰瞄著門上的貓眼,自己拿出身上的啟子,對門上的鎖動作起來。不一會,鎖就被東方曉取了下來,鎖孔雖然不大,但東方曉把攝像機的鏡頭往上面一扣,正好夠用。東方曉支好三角架,調了調鏡頭,然後往對面看去,那3218的門號清晰可見。東方曉就放心了,退下來,往床上四仰八叉地一倒,對鐘開泰說,你好好地盯著,我先躺一會兒。鐘開泰一邊恪盡職守地瞄著貓眼,一邊說,好戲還沒開場呢,你就成這個熊樣了?
又過去了大約二十分鐘,鐘開泰見對面的門開了一點點,就輕聲喊道,東方曉你快來快來,有情況了。東方曉立即騰地從床上跳起來,撲到攝像機前。對面的門正好已經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個女人,接著陸百裏也跟著走了出來。鐘開泰看的是貓眼,女人的面貌開始還有些模糊,近一些也就清晰了些,鐘開泰就覺得那女人不像通常意義上的「雞」,因為她沒穿著奇裝異服也沒有濃妝重彩,年齡看上去也有三十多歲了。鐘開泰壓低聲音對東方曉說,不對吧?那女人怎麼一點也不像「雞」?東方曉不理鐘開泰,繼續操作著。鐘開泰又說,如果不是「雞」,我們拍下來幹什麼呢?此時陸百裏已關上門,轉身跟女人朝過道那頭走去。東方曉把鏡頭撤下來,對鐘開泰說,你別唆,把門打開。鐘開泰不再說什麼,打開門,讓東方曉站在門邊,繼續用鏡頭追蹤陸百裏和女人。
回家的路上,鐘開泰已經沒了先前的興致,嘀咕著對東方曉說,我以為有什麼好戲看,陸百裏跟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一起,說不定那女人根本就不是什麼「雞」,而是陸百裏的遠房親戚哩。東方曉說,你知道個屁!你見哪只「雞」臉上寫著「雞」字?
第十三章
第二天東方曉拿著一盒連夜制作好的帶子,把鐘開泰從組織部約了出來。東方曉舉著帶子向鐘開泰揚了揚,有幾分得意地說,昨晚陸百裏從財政局宿舍樓到「帝都」的3218房間,再跟女人一起從3218房裏出來離開「帝都」的全過程都在裏面了。鐘開泰伸了手要去接帶子。東方曉卻手一縮,收了回去,盯住鐘開泰說,你這就拿去?沒這麼容易吧?鐘開泰愣在那裏,一時沒反應過來。東方曉笑了,說,這可是我一手拍出來的,版權獨家所有。鐘開泰說,你拿走吧,我不希罕。東方曉這才把帶子遞給鐘開泰。又說,現在我們可以去郵局了。鐘開泰說,去郵局?東方曉說,我們通過郵局把帶子寄到紀委去,而不要拋頭露面,好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兩人很快到了郵局。可要郵寄時,鐘開泰又覺得還有些不妥,就止住了東方曉。東方曉說,就你屎少屁多。鐘開泰說,我是說,萬一那女人不是「雞」,豈不冤枉了好人?東方曉就搖了搖頭,無奈地說,就你優柔寡斷,你這樣的人看來是成不了大事的。東方曉不耐煩地在地上來回踱了幾步,又停下來對鐘開泰語重心長地說,我的同志哥,你要知道,我們的目的並不是要弄清那女人是不是「雞」,我們是要讓紀委對陸百裏產生懷疑,給陸百裏添點麻煩,不讓他順利通過公示。鐘開泰說,我還是覺得有必要對那女人作點了解。東方曉說,犯得著嗎?好好好,那你說怎麼了解吧?鐘開泰說,我們到「帝都」的服務台去查一查,看看昨天3218房間的住宿登記。東方曉說,你以為住宿登記能說明問題?鐘開泰說,住宿登記要填寫客人的地址單位,還有身份證號碼,一查不就一目了然了?東方曉說,老同學,我說句直爽話,你是飽經風霜,卻涉世不深,現在連父親母親都有假冒的,連市長專員都有贗品,你以為客人填寫的地址單位和身份證號碼靠得住?鐘開泰說,去看看總沒什麼壞處的。東方曉拿鐘開泰沒法,只得跟他去了「帝都」。開始服務員不理不睬的,不太願意拿出登記簿,東方曉把記者證往桌上一甩說,我們有采訪任務在身,你不讓看也行,把你們的老板喊過來。服務員瞄了一眼記者證,這才拿出登記簿。鐘開泰翻到3218號房間的單子,上面竟然明明白白登著陸百裏的名字,備注欄裏還龍飛鳳舞寫著財政廳行財處蘇處長來我市檢查工作住宿幾個字。
離開「帝都」後,鐘開泰說,你看如果不來查一查,不是要鬧笑話麼?東方曉說,你沒看出來?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陸百裏的智商可不低,他是為了遮人耳目,才不讓女人本人去登記,而寫上自己的名字,還美其名曰是接待財政廳的處長。鐘開泰說,你說的確實不無道理,但僅僅是一種推測。東方曉說,推測有什麼不可?愛因斯坦能用他的相對論推測出過去沒有發現的星座,我們卻不可以通過陸百裏寫的單子推測那個女人是那種女人?鐘開泰就笑起來,說,如果單子上寫的都是事實呢?你總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吧?東方曉說,那你說吧,現在我們該怎麼做?鐘開泰說,給財政廳打個電話,問一下行財處有沒有一個姓蘇的女處長。東方曉就把手機拿到手上,朝鐘開泰要財政廳的號碼。鐘開泰說,我又不是財政系統的人,哪來財政廳的號碼?東方曉說,那你要我怎麼問財政廳?鐘開泰說,那就直接到財政局去問問。東方曉說,你就不怕打草驚蛇?鐘開泰說,陸百裏要當副局長了,我們一起去祝賀他,這不叫打草驚蛇吧?
跑到財政局,陸百裏不在,行財科只有一個二十四五歲樣子的女人坐在一台電腦前。鐘開泰問,陸百裏呢,那女人就回過頭來說,有事去了。東方曉見女人有幾分姿色,激情就來了,忍不住開玩笑說,小姐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女人有些奇怪地說,我可認不得你。東方曉說,你姓張吧?女人說,你別懵我了,我姓李。東方曉說,這就對了嘛,不是張就是李,不是他就是你。姓李的女人覺得東方曉說話有意思,就笑著說,你真的見過我?東方曉說,我有這種感覺,而且是非常非常強烈的感覺。女人說,在哪裏?東方曉說,在夢裏。兩個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討好著女人,女人自然開心得不得了。一開心,就和他們一見如故了,說笑了半天才問道,你們找陸科長有什麼事?東方曉說,我們領導聽說財政廳行財處來了一位處長,有沒有此事?女人說,是呀,是來了一位處長。東方曉聞言,就有些泄氣。本想就此打住,又不甘心,繼續問道,那位處長姓什麼?住在哪裏?我們領導想去看看她。女人說,姓蘇,是個女的,住在「帝都」,陸科長這兩天一直在那邊陪她,如果你們現在過去,陸科長還在那裏。
離開財政局,東方曉就有氣無力地歎一聲,說,這幾天我們算白忙乎了。
兩人垂頭喪氣地在街上走了一陣。東方曉把那盤帶子拋起又接住,接住又拋起,像玩玩具一樣玩了一會,不甘心地對鐘開泰說,我還得給財政廳打個電話,誰能保證那個姓李的女人不是跟陸百裏狼狽為奸的?然後通過省城的114台問到財政廳行財處的電話號碼,再照著號碼打過去一問,行財處也說蘇處長到了他們這個城市。東方曉嘀咕道,難道我們就這麼放過了他陸百裏?鐘開泰像漏氣的球,無力地搖搖頭,沒答話。東方曉又說,我看你還是把這盤帶子寄給紀委。鐘開泰這才說,那女人是財政廳的處長,寄有什麼用?東方曉說,紀委的人怎麼認識財政廳的處長?他們要調查這事,總得花些時間吧?調查期間,陸百裏的任命書總不太好下吧?只要這樣一拖,等公示期過去,陸百裏趕不上趟,以後就難說了。鐘開泰想想也有道理,說,那就試試吧?恰在這個時候,東方曉的手機響了,台長要他速回電視台,有急事等著他。東方曉關上手機後,把帶子交給鐘開泰說,這光榮的使命就由你去完成了,我先走一步。
到郵局後,鐘開泰又猶豫起來。他在營業廳裏繞了一大圈,還是下不了決心。卻猛然聽見一個甜甜的聲音像是在喊他的名字。鐘開泰就一陣激靈,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是誰在喊自己呢?鐘開泰想起來了,是胡小雲。只有胡小雲的聲音才會這麼動聽。鐘開泰就走出郵局,去尋找那個聲音。卻沒有發現胡小雲。望著車輛在陽光下往來穿梭,望著如織的人群堅定地興沖沖地走著自己的路,鐘開泰堅信胡小雲就在附近。鐘開泰把那盤帶子隨手塞進了路旁的垃圾箱,放開步子朝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