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蝕心者

辛夷塢 作品,第3頁 / 共9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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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燈手一震,沒加蓋的酒瓶濺出了幾滴,那味道讓人作嘔,她人卻沒有動,斜睨著對面的老頭。

老杜揩油得手,見這小姑娘面無表情,不慌也不躲,准是嚇蒙了,又或許還不知道當中的門道,心中暗喜,於是膽子又大了幾分,一只手試探著朝她胸口探去。

「你和你姑姑當年長得一個樣,真俊呐……這頭發。」

大白天開著門做生意,老杜也不敢太過造次,指尖在方燈垂於胸前的發梢上蹭了蹭,稍作停留就要收回。

方燈低頭去看他的手,冷不丁在他回撤時扣住他的手腕,皺著臉嗚咽一聲,下一秒就要哭喊出來。老杜哪裏會料到這一出,本能地想要去捂她的嘴。方燈掙紮著尖叫一聲,那聲音不輕不重,卻足以讓老杜慌神。他老婆就在店鋪後面的廚房燒飯,兩處僅隔了一間臥室。那婆娘又凶又壯,老杜平日無事還懼她三分,以他的膽子最多也不過是調戲調戲酒鬼家的小姑娘,若被家裏那口子撞見,不死也得脫層皮。

「別喊!小姑娘家家被別人瞧見就沒臉面了!」

「你不要臉!」方燈面露驚恐,雙眼含淚,死死抓住他的手卻未曾放松,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

老杜驚恐地朝門前屋後各掃了一眼,急於擺脫,推搡間方燈的聲音又大了幾分,「你想幹什麼呀,手放規矩點。」

午間時分,人們多半在家中准備吃飯,雨又大,路上的行人並不多,可老杜似乎聽到了後面廚房傳來的腳步聲。

「當心我老婆撕了你的臉。」他氣急敗壞地恐嚇道。

「你動手動腳在我身上亂摸,我要告訴我爸爸。」方燈抽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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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氣息變粗,「誰會相信你這死丫頭的話!」

「總有人會信。」

是啊,她那酒鬼父親就算當真,也不敢拿房東怎麼樣,可老杜那婆娘如果會撕了她的臉,也必定先砍了丈夫的那只手。

老杜看著她梨花帶雨卻絲毫不含糊的樣子,仿佛有些明白了,壓著嗓子求道:「別鬧了,姑奶奶,你要什麼?要不這酒錢我不要了?」

他慌慌張張地拿起櫃台上的錢,順便還抓了一把糖果,一股腦兒往方燈手裏塞。

方燈的抽泣聲把他的心肝都嚇碎了,他心一橫,「下半個月的房租我已經收過了,好不好,好不好?」

抓住他的手力道一松,他還沒反應過來,原本在方燈另一只手裏的酒瓶整個摔碎在雜貨店地板上,老杜的老婆站在小店的後門滿臉狐疑。

「你們幹什麼?」

方燈哭著說:「杜伯伯手撒得太快,我還沒拿穩。酒灑了,我爸非打死我不可!」

「那我可管不著,酒錢得照收。」老杜的老婆瞄了一眼地板上的碎酒瓶,「死老頭子,連個酒都打不好,地板給我弄幹淨了!」她嘴上罵罵咧咧,人卻掉頭朝後頭廚房去了。

老杜長舒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地,視線正對上方燈淚痕未幹、悲喜難辨的臉,心頭又是一陣打鼓。不過這次他腦子轉得快多了,扭頭就給她拿了瓶新酒。

方燈接過,不忘說一聲:「謝謝杜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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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雜貨店,才聽到老杜在後頭嘀咕,「真邪了門了。」

正要轉進通往樓上的窄道,方燈的步子忽然一頓,她側身看向雜貨店左側,不遠處聖恩孤兒院門口的花壇邊果然站著個人,她用了足足五秒,才將那個人是誰的事實徹底消化了。

瓜蔭洲沒有幾條平順的大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傅家園和雜貨店是這條小巷也是整座島的制高點,所以他一路走來,剛才是在斜下方。老杜和方燈看向門口時並未發現有人,但是從他駐足的角度,方燈很懷疑他把剛才那一幕都看在了眼裏,並且有意不願卷進是非之中。

現在好戲已經散場,他也不疾不徐地繞過小花壇,繼續走他的路。

方燈沒有挪腳,仍舊是站在過道口側身看他。他走過她身邊的時候若無其事,仿佛她是路邊的一簇野花,或者巷子裏的一個垃圾桶,與他全無關聯。

方燈張了張嘴,喉嚨裏卻像堵了一團棉花,眼見他經過了老杜的雜貨店,她著了魔似的跟了上去。

天上下著不大不小的雨,他撐了把黑色的傘,背著畫板,方燈手裏卻只拎著一瓶酒,徒勞地用另一只手遮在頭頂。她沒有刻意放輕腳步,用同樣的步調在幾步之外亦步亦趨地尾隨著他。鞋子和著水聲落在油亮的青石路面,他一定能覺察到身後有人,可他既沒有回頭,更沒有加快或放慢行走的速度,畫板隨著他的步調有規律地拍擊著他清瘦卻挺直的脊背。

方燈的頭發已經濕了,卻還傻乎乎地跟在他背後,卻不知道這番舉動的意義在哪,似乎她還沒從昨晚的夢裏完全醒過來。夢裏的不算,現實中她只見過他在簾子後一閃而過的臉,可她知道他就是那個人,他看人時的神情,他走路時的姿態全是她想象中的樣子。

傅家園本來就在雜貨店的斜上方,走不了多久就到了院子門口。整個大宅和花園都被高牆和鐵門環繞著,他在門邊停下,用鑰匙去開鐵門上的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