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還好,不多會兒她便覺得胸中一陣氣悶,非常難受,不由得掙紮一下,幾乎要昏過去。淩似乎感覺到她的不妥,追兵在岸,無法帶她浮上去換氣,手臂一緊,俯身用嘴渡了一口真氣給她。
卿塵胸間頓時泛起一股暖流,帶著異樣的溫熱沖撞心房,水流漂浮的感覺令人如墜雲端。此時追兵的馬蹄聲沿岸繼續向下遊奔去,淩也帶著她潛到對岸,卻來不及歇息,兩人揀偏僻的小路進入山中。
天邊隱約透出極淡的青光,若待天亮之後,他們要掩藏形跡便越發不易。
淩尋了一處不大但還算隱秘的山洞要卿塵躲入其中,自己靠著岩壁略一調息,俯身道:「待在這裏不要出來,我甩脫敵人便來接你。」
卿塵扶著岩石匆忙呼吸,心髒極快地跳動,幾欲破腔而出。卻見他在這樣慌亂的情況下居然毫不見狼狽,一副從容模樣,鎮定自若。突然聽到他要孤身犯險,她一把拉住他:「不行,你怎麼躲得過那麼多追兵?」
淩對她道:「我自有辦法。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只要不出此處,便不會有危險。」
卿塵雖不知他的身份,但對方花這麼多兵力和時間搜索他們兄弟二人,必定是極其重要的事情,急急說道:「他們的目標是你,你就更不能出去。不如我去引開追兵,你便可以脫身去找十一,那我還有救不說,即便沒救,我孤身一人無牽無掛的,不損失什麼,這樣才合算……」
「胡說!」她還想說,被淩喝斷,抬頭見他的眼底一片淩厲懾人直逼過來。
卿塵從來沒見過他這種眼神,微微一顫,拉住他的手松開。
淩似乎發覺嚇著她了,神色稍緩,恢複那種不著痕跡的漠然,他在她身邊蹲下,直視她雙眼:「記住不要出去,我一定回來。」
卿塵凝視他的眼睛,黑影沉沉,一切情緒墜入便被淹沒。她在他無聲而篤定的目光中緩緩點頭。
他的嘴角輕輕上揚,向她露出相見後初次的微笑。
深湖之上雲吹霧散,露出白雪皚皚的冰峰,青影水光,笑中如此冷冽,冷冽中漾著難得一見的柔和。
那笑轉瞬即逝,淩抬頭起身,身形突然停頓一下,眉頭微皺,左手壓上胸口,卿塵急忙扶住他:「怎麼了?」
他在她手上微微一撐,站起來:「無妨,你自己小心。」便轉身離開。
走出幾步,他突然又停住,微微回頭對她道:「我叫夜天淩。」
「夜天淩。」卿塵愣愣看著他頎長的身形消失在蔥鬱草木之外,低聲默念。
他的離開使她變成孤身一人,心穀驟然空落至極,她孑然而立,祈求他平安。
外面林密影深,黑蒙蒙一片,隱約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人馬嘶鳴,突然間喊殺聲起,仿佛有激戰交鋒,又仿佛只是錯覺而已。
卿塵手觸冰涼的岩石,靜靜站在原地待他歸來。身後是深黑的山洞,寂然無聲,隱藏了一切慌亂和擔憂。
遠方的天際緩緩拉開淡青色的天幕,月落日出,天色漸漸放亮,開始有鳥兒婉轉的清鳴傳來,空氣中彌漫開清晨的氣息。
隨著日光層層盛亮,她的心中卻一絲一葉抽出憂懼,仿佛一粒種子見了陽光再也抑不住生長的姿態,逐漸蘇醒,蔓延成勢。
僵立了許久,她終於不安地左右走了幾步,懷中卻突然有東西掉出來,低頭一看,原來是臨走前隨手帶著的醫書。書頁被水浸濕,上面一團一團模糊了的字跡。一屋子的醫書已經付之一炬,現在這僅剩的幾本也保不住。她懊悔地皺眉,急忙走出洞外找到塊平坦的大石,把書晾在上面。幸而中間一本倒只是微濕,裏面夾的幾張字也幸免於難。
凝神將書鋪開在那裏,她幾乎忘了夜天淩叮囑過不要出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似乎希望也隨之陷入渺茫。
她將一張晾好的字收在懷中,站起來向山間眺望,突然耳邊響起細微的風聲,緊接著頸後一痛,最後看到的是一片湛藍的天,陽光在翠綠的枝頭跳動閃耀,仿佛十一英氣的笑容掠過,而後整個人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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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風流零落從此始
山高水深,一艘客船自玉奴河破流而上,船頭逆水,沖開先前的平靜。
船頗具規模,分做上下兩層,甲板上迎風帶著水意潮濕,長波浩蕩,是北方江河獨有的氣息。
船頭船尾客艙不顯眼處,站著幾個勁裝大漢把守四周,戒備森嚴,但若不留神去看,卻也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