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甘棠正坐在房裏,將晾曬時發現的散落的紐絆、松脫的針腳,再縫補一下。
手中的這件水紅地兒月白蝙蝠團飛樣的小紗衫,上面的兩顆銀紐兒都松了線。甘棠見那銀紐兒已是鏽黑了,再縫上也是不配,
遂自行做主,從包袱裏找了一片淺紅的綢子,裁成小條,纏繞成花樣紐,縫在小衫上。又找了石灰粉,抹淨了銀紐兒,釘在了領口上。
一時,束薪、束蒲進來喝茶,說道:「可曾見了太後娘娘那邊派來的人?」
甘棠笑道:「姐姐們說笑了,我總在這屋裏坐著,沒有出去。姐姐要是有什麼事交代,我這就去的。」
束蒲近前來看看甘棠手中的活計,言道:「又有什麼事呢?姐姐做這活計未免太細了些。都是咱們娘娘穿剩下的,還這樣的上心是無用的。」
見束蒲這話,遂言道:「姐姐還忘了妹妹以前是幹這個的?一天兩天的總想摸個針,拿個線的。姐姐不要見笑才好。」
束蒲扭頭向束薪言道:「咱們整日裏忙碌,累死累活的,那面上的體面事兒是丁點子攤不到我們,想喝口好些的茶葉都不能。」
束薪打岔子道:「也不知太後那邊派人來何事,除年下節下的派個女官來走動走動,哪裏又見個人影子。」
束蒲道:「再大的便宜也輪不著這屋子裏頭。只聽送雁屋裏的玉帚說了幾句那邊來的姑姑、宮女穿戴比這邊不知要好上多少。咱們整年地就只依了舊例的幾件衣裳。」
兩人歇息了一會子,便牽著手又出去了。
甘棠見著她們走了,又展開一件裙子繡將起來。
卻聽見一宮女在簾外問道:「屋內可有人嗎?」
甘棠急忙起身,撩簾來看,見著眼熟,卻又想不出是誰。嘴裏只喚姐姐好,讓屋裏坐著說話。
那宮女笑道:「我是娘娘屋裏的抹雲,妹妹當日進來,是見過的。」
甘棠忙作揖拜見,抹雲雙手攙了,言道:「咱且用不著這樣,以後在一起的時候還長。太娘娘遣我來叫你過去呢。」
甘棠自知與抹雲並無交情,也不多問,掩上門,便跟著抹雲去了正房。禮畢肅立一旁。
太娘娘言道:「我知你手巧,這幾日在這裏幫忙。該做些什麼事問抹雲幾個就是。」
甘棠低聲應了。抹雲走上前來,拉了甘棠的手,出了廂房,來至西耳房,細細地告訴了。甘棠方明白了:臘月裏迎娶郡主,太後娘娘嫌送聘去的珠釵華貴有餘,卻是見慣了的物件,不外是珠玉、寶石滿頭堆了。想與太妃娘娘商量著是否再出幾樣給郡主送去。也就算長輩的一份賀禮了。
長幾上擺滿了數樣金銀玉石的釵架、簪骨,鳳身、龍首,並各種質料珠玉寶石的花樣珠子。與當日裏甘棠串過的琉璃珠子比真是天上地下。
有幾位嬤嬤、姑姑已坐在幾前忙活。
抹雲拉甘棠在幾前坐了,言道:「太娘娘說了,你不必學了他人樣子來做,只管依了前些時候給太娘娘串的珠花樣子隨意做來就是。」
甘棠笑道:「姐姐說笑了,甘棠只是初學的,只是太娘娘見著有些新鮮罷了。還得姐姐教妹妹才是。」
兩人低聲說笑一陣,便開始做活。甘棠瞅她們做來,無非按著現成式樣紋理,用金銀絲串起各色珠子,該紅則紅,該綠則綠,並無甚新意。
甘棠暗想,既有太娘娘的話,我也就不去拘泥於那些老式,隨心做罷了。自向幾上取了一只釵架,鳳首為銀,鳳目、鳳頭羽、皆為金質。想了片刻,遂取了極小的紅寶石粒兒、黃玉珠兒,開始編制小石榴。
一旁抹雲見了,不知她所串何種花樣,卻也不加多言,偶或放下活計,與甘棠及另外幾位姐妹談笑一回,歇歇腰身。
午後,甘棠便完成了六個小石榴,又用珠線串了,綴於鳳喙。抹雲見狀,拿過來瞧了,言道:「妹妹果是心思敏捷,這花樣姐姐還真是頭回見呢。」
甘棠笑道:「姐姐謬誇了妹妹了。不過是門外漢糊弄著搪塞差使。」言罷,取過做絹花的半透煙紅輕羅紗,剪下兩片,拿金絲裹邊,又選幾樣小粒彩珠,細細縫於紗上。將兩片紗用兩小金環綴於鳳身兩側,權做鳳翅。再用極細的兩根紗線隔鳳身將兩翅連了,一晃鳳身,兩翅輕扇,倒是少見。鳳尾處用短短的小串珠子一一綴了,隨步晃顫,耀眼得很。
抹雲拿起來,仔細瞧了,卻未再多言,用一紅綢包了,道:「妹妹且坐著,姐姐去去就來。」便出去了。
甘棠納罕,只管再做另一樣。
半刻過去,抹雲笑眉笑臉進來,牽了甘棠手,出來屋子,道:「太娘娘見了妹妹的手藝,叫妹妹過去呢。敢情有賞。」
甘棠遂與抹雲轉至正房,複拜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