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香墨彎彎畫

悄然無聲 作品,第16頁 / 共20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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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待巧藍說完,香墨猛地睜眼幾乎是惡狠狠的瞪著她,厲聲道:「太後為什麼突然對她下手?!我以為就算她忍不住,也要等一段時日才對燕脂下手,為什麼這麼早?!!!」

巧藍本不想說,卻在此一瞬間,瞧見香墨眼中已凝了一團戾氣,不禁心頭一突,一時也不知如何,只囁嚅:「因為……因為……主子和陛下有了私情,被李嬤嬤撞見……」

室內的檀香凝悄無聲息的固空,愈見濃鬱,巧藍的聲音在耳邊隱隱回蕩,如同遠在千萬裏之外。香墨手指與沉香佛珠緊緊糾結,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這一陣恍惚,似是有一生那麼長,卻只是一刹那。

「所以,她說很幸福?」

巧藍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是的,夫人,請節哀……」

「我知道了。我這裏你也不能久留,你倉惶出逃,看來也沒帶什麼,我給你准備些銀錢,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待侍女送走了巧藍,香墨坐在那裏很久很久,發不出聲音,眼卻愈來愈模糊,只在朦朧間看見室內的燈火,明亮的照著。一片耀眼到了極處的光芒裏,燕脂的笑顏是恍惚幻在眼前,她看見燕脂站在陳王府的角門外,暮夏時落日迷離,明明是淚流不止,卻依舊勉力笑著的燕脂。

那是姐妹最後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到現在,連她最細微的神情都還清楚記得。只是今生在不得相見,終究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香墨緩緩松開自己的手,狠力的將手中的佛珠扯下來,念珠穿在藏青的絲繩上,非常結實。只扯下了一個,剩下的珠子在線上輕輕地滑下去,嘩啦啦的灑滿了一地。這一響,讓香墨一驚,方回過神從椅子上起身。全身沒有一點力氣,勉強微微顫抖著手腳來到內堂。一把將佛龕上供著尺餘高的白玉觀音慣在地上,羊脂白玉斷成幾截。她隨即抄起鎏金香爐又砸向那些白玉碎片,一下,又一下直至將白玉觀音砸的粉碎。

身上被汗濕透了,沿著身子淌下,倒似被刀子一道道地割開,血湧了出來。

第二日天氣仍是炎熱難耐,即使平洲驛館花木濃蔭,還是抵受不住暑氣。陳瑞不耐,索性叫了戲班進來,在臨水而設亭台裏喧起了鼓樂,曲目是《伍子胥傳》。一時水清樂來,倒也清涼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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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洲並不是什麼繁華之地,因而不論伶人怎樣將聲音掐得淒淒切切,仍舊只讓人只覺得懨倦。香墨強打精神去看,一旁坐著此次一同赴京的陳瑞和他的正室夫人安氏,新納的第七房寵妾契蘭。

安氏到底是名門出身,此時一面搖著手中內制團扇,一面蹙眉對陳瑞道:「按例先皇守喪三年,期間不宜樂宴吧?」

還不等陳瑞答話,契蘭便拿著絲帕掩唇嬌俏一笑,接口道:「姐姐,出來了哪裏還有那麼多忌諱,咱們只圖個高興就好了。」

安氏以扇掩唇,微微一笑,一派大家閨秀的儀態。只有坐在她身側的香墨,才聽見極為輕微的一聲:「蠻子!」

而契蘭正是出身南夷。

台上的人剛唱完伍子胥自刎前的最後一句唱詞:「吾死後,將吾眼挖出懸掛於吳京之東門上,以看吳滅亡。」

那時香墨還在想,這個可憐的人,到死都無法看一眼自己的故鄉。然後,宮使的報喪信就到了。

香墨面色如常,倒是安氏面上神色幾轉,臉上浮起一層十分奇異的微笑,慢慢地對香墨說:「妹妹節哀。」

語音溫柔,仿佛感同身受的哀憐。

「也好,去了也是孝敬先帝爺,不算她福薄。」反觀香墨揚聲極為爽脆一笑:「還好這出戲剛好唱完了,不然今晚可得惦記呢!」

契蘭冷冷一哼,毫不客氣的揶揄道:「倒真想的開呢!」

香墨則仿佛沒聽出話外之意,仍舊笑說:「妹妹謬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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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蘭還待說什麼,陳瑞已經狀似隨意的開口:「你的佛珠呢?」

香墨聲音與神情一樣含笑無波,一字一字都咬得極清楚:「不小心扯散了。」

戲散人散,難得的陳瑞也跟香墨回了房,在室內繞了一圈之後,伸手捉住香墨的下頜,細細地打量著她,微笑著說:「你那尊專程請了活佛開光的白玉觀音呢?」

香墨仰首迎著他嫣然一笑,眼神晶亮,不答反問:「我們什麼時候走?」

陳瑞忽的恍惚了一下,隨即不禁失笑:「你究竟是聰明呢,還是糊塗?」

說罷忍不住伸手,抱住了香墨,香墨掙了一下,然後還是乖乖地把頭靠在他肩上。

「有的女人高興時笑得最漂亮,有的女人喜歡上一個人時笑得最漂亮,有的女人生氣時笑得最漂亮。而你,別有所圖的時候笑得最漂亮。

陳瑞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紗燙在她的肌膚上,近在咫尺的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香墨難以自制的起了一身寒栗,然而他們離得那樣近,她連躲避也無處可去,只得任憑他用極冷的目光寸寸釘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