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季漣帶了‧兒去含光殿,‧兒見太子殿下比自己父親略年長一些,長相甚是寬厚,不由得生出幾分親近之心。太子問了一些瑣碎家常,‧兒照例答了,太子自己有一個女兒,卻是資質平平,是一個宮人所生,平日裏唯唯諾諾,太子也不十分放在心上。這次見著這不滿五歲的小女孩,口齒倒是伶俐,之前聽嶽母隱約提起幾次,太子妃似有養幾個女孩兒給漣兒將來選妃備用,父皇偶有幾次提及杭州孫家,似是頗為看重,對嶽母張夫人的提議似有默認之意。幾番思量,太子便准備挑個日子把這小女孩帶進宮給父皇看看。
次日太子入宮提及此事,永昌帝沉吟半晌道:「那就八月十五家宴的時候,你把阿季和那女孩一起帶進宮吧,朕也有幾日沒見到阿季了。」太子應承下來,回去就和太子妃說了,又把‧兒叫過去一番教導。
八月十五那天,永昌帝在夕暉殿備下家宴,永昌帝有八個兒子,卻只有四個長大,另有七個公主,有五個已經嫁人,還有兩個尚在宮中,永昌帝便要兒子們各帶著正妻,女兒們帶著駙馬一並來夕暉殿,只有太子多帶著季漣和‧兒。
宴席設在夕暉殿裏望月亭中,此時黃昏將近,亭中各角掛著宮燈,望月亭建在映月池中,專為中秋賞月之用,每年只有這一天,這些個皇子公主們才能不拘禮節,跟尋常人家一樣,同父親吃個飯。
永昌帝在自己的凳旁設了兩個小凳,一邊坐著季漣,另一邊坐著‧兒,季漣的旁邊是太子和太子妃,再下是張夫人、幾個皇子和家眷;‧兒的旁邊坐著如今代攝六宮事的寧貴妃,再下是幾個公主和駙馬。
永昌帝聽‧兒說了名姓及父母等等家常,張夫人又把‧兒在杭州城聲名遠播的幾樣事跡,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永昌帝便刮著‧兒的鼻子說:「‧兒啊,你要是個男孩,將來怕不是要當宰相的!」又想及太子妃和張夫人曾提起的事,開著玩笑道:「‧兒,是這宮裏好還是你家裏好啊?以後就住在這宮裏好不好?」
‧兒微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又想起師太曾叮囑的事項,便換了一副驕傲的口吻道:「當然是家裏好,杭州城裏有‧院荷風,宮裏沒有!」眾人俱是一愣,沒想到她竟是這番回答,永昌帝得意洋洋道:「誰說宮裏便沒有‧院荷風?城西那曲江池,比你那兒的‧院荷風還要好看,朕明天就帶你過去看!」‧兒拍手笑道:「為什麼不現在就去?」
永昌帝呆了一下,心裏忽一陣悵然,叫了伺候的餘公公過來:「去備車輦,朕今晚家宴後就要帶朕的皇孫和‧兒去遊曲江池!」眾人大驚,可勸了半天,也拗不過這聖意,於是這一場家宴沒多久便散了,眾人各有心思,只有太子心中欣喜。
月輪皎潔,永昌帝只帶了季漣、‧兒和幾個侍衛隨行,後面寧貴妃心中憤懣,好不容易孝仁皇後薨了,從之前的協理六宮事變成現在代攝六宮,今天更是隨著出席家宴,真是無上的榮寵,誰知半路殺出個孫如‧要去曲江池賞荷。那曲江池自建好之後,陛下除了帶季漣去過幾次,從未帶著妃嬪前去賞玩,自己也曾撒嬌要陛下帶她過去,陛下卻顯得十分不耐煩,要她自己去,這次竟帶著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去,這脾氣也不知道往哪裏了。
五皇子櫟心中更是喪氣,原想著趁著家宴的機會好好表現一番,卻又被大哥的兒子占了先,他尋思著要不是有這個侄子,陛下只怕早就立了自己為太子,著季漣遠去的眼神更像是帶了刺一般。
曲江池正是前幾年永昌帝在給孫家的信中提過要建的那個園林,花了兩年的功夫,召集各地的能工巧匠,建渠引水所築成。今年的中秋,天氣仍稍有些炎熱,池中的荷花尚未褪去,月色中見到亭台樓閣掩映於重重山影中,四周是一片寂靜,只有偶爾響起的陣陣蛙聲。
永昌帝攜季漣和‧兒還有兩個隨侍上了一艘小舫,那小舫順著隱秘的水流,穿梭於荷葉之中,‧兒趴在船沿,指著水下道:「原來這裏也養了魚」,言語中頗是興奮之情。永昌帝靠在艙口望住那圓圓的月亮,問‧兒:「聽說你母親又生了一個?弟弟還是妹妹?」
‧兒答道:「是一個弟弟,唉,這一年多娘都悶在屋裏,沒有陪我出去玩,我只能自己跟著小環姐姐出去玩。」
永昌帝笑道:「有個弟弟以後陪你玩還不好麼?沒有弟弟的時候,你爹和你娘都陪你玩些什麼?」
‧兒道:「也沒有什麼,就是有時念念書,有時出去遊湖,西湖的風光可比這兒好多了,有時候晚上出去,還有畫舫上的姑娘唱曲呢,有時候是戲班子唱。」
永昌帝笑道:「江南是最興這些東西的,以前朕也常在秦淮河上聽曲呢,你聽了這麼多,可有會唱的?」
‧兒想了一下,道:「那些戲文都太難懂了,我都記不得,到現在只學會了曲。」
永昌帝道:「那‧兒你唱給朕聽聽吧。」
‧兒清了清嗓子,唱道: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兒頓了一下道:「後面詞太長,我不記得了。」
季漣撇嘴道:「左右就這麼幾句話,東南西北的,你還能忘?」
側頭卻看見永昌帝臉上滿是驚疑,抓住了‧兒問:「這曲子誰教你唱的?你爹還是你娘?」
‧兒胳膊被他拽得生疼,掙紮道:「這是我有一次在西湖迷了路,一個釣魚的道士教我唱的。」
永昌帝不住的點頭,道:「不錯,不錯,是個道士,你在哪裏遇見那個道士的?他還跟你說了什麼?你爹娘認識那個道士麼?」一時口不擇言,不知還要問些什麼。
‧兒回想了一下,答道:「就是六月的時候,我娘還在家裏養胎,爹也不陪我出去玩,我就和小環姐姐一起出去,誰知道西湖人多,我們就走散了,我找不到小環姐姐,就想尋著回家的路自己回去,走累了我就在一個小橋上歇了一會兒,看見那裏坐著一個道士伯伯在釣魚,那個道士伯伯見到我,就問我是不是杭州孫家的女兒。」
永昌帝似是嫌她說的太慢,忙又問道:「然後呢?他還說了些什麼?」
‧兒繼續道:「我說是,就問他是不是認識我爹娘,那個道士伯伯說不認識。然後又要我坐著聽他唱歌,要我好好的記住這小曲,可是他唱的太長了,我只記得這幾句了。」
永昌帝又問道:「那這個道士還說了什麼?」
‧兒想了一下,說道:「嗯,他還說以後每年六月,都會到杭州城來找我。」
永昌帝一聽此言,十分欣喜,又問:「還有什麼?他有沒有說怎麼找你,在哪裏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