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漣道:「什麼問題?」
柳心瓴道:「臣說話直白了一些,還請殿下不要見怪。殿下的爺爺寧宗陛下,為人英明而有決斷,自幼好讀兵書,喜征戰,即位後……還曾大肆殺戮,對外敵更是絲毫不敢放松;殿下的父皇,寬厚仁德,為天下人所稱頌,然而一直精於內政,只愛文臣,不喜武將。輔想知道,殿下如何看待北方的外患呢?」
季漣思索一陣,道:「天下雖興,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不好不忘,天下之主也。」
季漣見柳心瓴沉思不語,問道:「不知顧輔對這個問題又有何見解?」
柳心瓴被他一問回過神來,道:「老師並未給出答案,只說讓臣把答案答複回去就是了。第二個問題是,本朝高祖開國之時名將如雲,後來高祖皇帝怕這些臣子有二心,便一一除去了,到寧宗陛下時,國有外患而內無良將,有幾次竟要陛下親征,北邊多靠藩王抵禦外侮,可這藩王比那些名將更容易起二心,殿下將來碰到這種問題該如何呢?」
季漣答道:「弟子願擇良將。」
柳心瓴問:「那如何使良將心服呢?」
季漣答道:「第一是崇禮,第二是重祿;禮崇則良將至,祿重則士兵輕死。顧輔還有什麼問題?」
柳心瓴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寧宗陛下和高祖皇帝治國以剛強,殿下的父皇治國以柔弱,陛下以為二者誰更有利?」
季漣心想,這不是讓我說祖宗是非麼,又不好不答,便道:「純剛純強則國亡,純柔純弱則國削,二者並用才是延續萬世之良策。皇爺爺在時,父皇輔之以柔弱;弟子願為父皇輔之以剛強。」
柳心瓴點點頭道:「臣回去後定將殿下所言盡數轉告輔。」
季漣笑道:「但願弟子不至令先生無顏。」
柳心瓴忙道:「殿下過謙了,這些東西,微臣自知從未教導過殿下,並不敢算是微臣的功勞。」
第 十 章 倚門回首嗅青梅
過了幾日,柳心瓴回稟季漣道:「老師聽到殿下的答複,十分滿意,老師原說殿下的回答只要中規中矩便心滿意足了,殿下卻給了老師很多驚喜。」他回去將季漣這些話回稟給顧安銘時,顧安銘老淚縱橫,覺著自己一生的抱負終於有望一一實行,感慨非常。
季漣笑道:「弟子也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先生。」
柳心瓴道:「殿下請講。」
季漣笑道:「弟子甚是好奇,為何顧輔在先帝在時,一意扶持父皇;父皇在時,又來指點弟子呢?」
柳心瓴心下一驚,這個問題若是答不好,將來老師怕有滅頂之災,明明還有皇帝在,卻去支持一個連太子名分都沒有的皇子,這罪過可就大了,柳心瓴心裏一轉,硬著頭皮答道:「老師常教導微臣,為官者不為天子,而為黎民——況且殿下本就是先帝屬意的,將來……必是萬民之福。」
季漣若有所思,笑道:「顧輔的道理,倒和朝堂上其他臣子不太相同……不過……弟子倒是可以理解。」
此後顧輔便常常通過柳心瓴與季漣傳話,但季漣對父皇猶疑不定的性情卻一直頗為擔心。這些時日因與顧輔和柳心瓴相談甚歡,不經意間冷落了‧兒,去宜春殿的日子漸少了起來。
到冬月十五那一天,‧兒在宜春殿等了許久,都不見季漣過來陪自己過生辰,一時怕他課業操勞,一時又思量著日子漸漸冷了起來,也不知道季漣夜裏有沒有凍著,想了許久,到了卯時都不見季漣蹤影,心裏著急,便自己出了門去崇明殿尋他。
到了崇明殿外頭,見小王公公和另一個小太監在門口打瞌睡,‧兒也不驚動他們,徑直往裏走去,誰知還未走到偏殿,便聽得裏面歡聲笑語,似有女子的聲音。
只聽得一個嬌豔欲滴的聲音道:「殿下,這梅花糕的味道甚是沁心,殿下吃一片可好?」
‧兒聽到這話,如晴天霹靂一般,透過那珠簾,只見季漣神色輕佻,坐在幾次抱著自己寫字的椅子半個月前,季漣還在這裏摟了自己坐在他腿上,銜了蜜棗喂她吃,自從他們七夕在秋千架那一晚後,季漣便常讓禦膳房做了蜜棗來送她,每次照例都要親昵一番。只是現在,他左右照舊坐著女子——而且是一邊一個,還在自己與他寫字的書案旁……
又見季漣去吃那梅花糕的神態,和與自己調笑時是一般的輕浮,不由得心神俱裂,萬念俱灰,也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來的,到門檻處竟忘了抬腳,摔了一跤,小王公公和另一個小太監立時就醒了,見‧兒來了,嚇得七魂去了六魄,忙叫到:「孫小姐您來看殿下啦……」
裏面季漣聽見外面有人摔跟頭的聲音,便已抬了頭,聽得小王公公叫「孫小姐」,忙奔出來,見‧兒跌倒,便去扶她,卻見她眼中晶瑩,一把把季漣推開,一路哭著跑了開去。
季漣被推在地上,問小王公公:「幾時來的?」
小王公公哭喪著臉道:「小的該死,小的剛才睡著了,不知孫小姐幾時來的……」
季漣忙跟小王公公道:「貝公公待會兒送了衣裳來,你馬上給我送到宜春殿去,我現在先過去,回來再找你算賬!裏面那兩個,留住她們別讓走了。」
小王公公也知自己壞了事,忙不停的求饒,季漣不耐煩的揮揮手,便朝宜春殿趕過去。到了宜春殿,只見高嬤嬤和髻兒在,高嬤嬤道:「小殿下,小姐不是過去找你了麼?怎麼沒見和你一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