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誰知有何貓膩。」
「太後,臣願以命擔保。」黃醫正義正言辭。
「朕尚有一事相詢,黃醫正」皇帝舅舅負手而立:「你可知風棘草為何物?」我都能感覺一直端坐的太後忽然渾身一震。「稟陛下,此物乃北‧山地所出,其形與甘草極為相似,本身也有清涼解毒功效,只是如與龍誕香相混,即是慢性劇毒。中此毒者身似風寒之狀,難以診出,幾是無藥可治,中毒者一般活不過月餘。幸而龍誕香精貴罕有,常人也難以中毒。
所以此草在民間尚有俗稱」他略微一頓:「俗稱『戮龍草』。」「可是此物?」秦總管自袖中摸出一個紙包置於黃醫正手上。黃醫正打開仔細觀察後,篤定道:「正是此物。臣惶恐,不知陛下從何而來?」
「呵呵,朕也想知,太後?」他面向那老妖婦。「本宮如何得知?」她到鎮定起來。「那就請知情人上來罷。」
從殿外緩緩進來一人,他露出半邊肩膀,身穿麻衣後負荊條,五官硬朗,已是年近耳順。
「父親。」獨孤泓失聲喚道。那人並不理會,徑直走到堂前,俯身跪地:「罪臣獨孤瑾叩見陛下,請陛下治罪。」我偷眼看去,自他進來,太後臉色倏時慘白。
「安國公是國之棟梁,先皇特赦君前免跪,且起罷。」皇帝舅舅讓秦總管去扶他起來。
「臣罪該萬死,有負君恩。」他紋絲不動。「汝何罪之有?」「罪臣錯在未能及時阻止太後忤逆之行。大約年前,太後召臣覲見,告之已准備經年,將行大事,欲推齊楚王上位,臣相勸不住,她便借故扣留臣獨子脅臣應合。臣已是老矣,不想身後無人送終,遂未即刻報知陛下。私想假意配合,最後裏應外合揭露其狼子野心。未料這狠心的婦人竟會找來風棘草令人混入陛下藥中。」此話一處,眾人皆驚。皇帝舅舅竟然中了這等凶險之毒嗎?想著他的病態,難道已經病入膏肓?我不敢再想。
一只冰涼的手這時覆上我緊握的雙手,安撫地拍了拍。我驀然驚覺,抵在我頸邊的刀刃不知何時已不再,皇帝舅舅挨近了我,滿目歉意。我不知該作何反應,轉頭,先前挾制我的人此刻戲劇性的匕著太後,宮冠已除竟是未央宮見過的棠卓。
「陛下,殿外死士全數被俘,名冊上參與謀事的官員也皆是落網,除少數拒俘自戮,通通已寫下認罪書。」堂下,燕允回道。
「恩。多虧安國公提供的名冊。」「臣惶恐。」
「太後可有話說?」「呵呵,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無話可說。只求你看在同胞一場,放過沖兒,你也知他年紀尚輕又天性癡愚,並不能參與謀事……」
太後已然灰敗的臉上眼淚縱橫,斂去精光的她,仿佛一瞬老了十幾歲,「嗬,朕說過沖兒是朕親兄弟,自然無事。」
「天下為證?」
「君無戲言。」
太後突然撞上制住她的匕首,棠卓猝不及防,讓她得逞。她頸間鮮血噴湧而出,皇帝舅舅連忙伸手扳我入懷,我奮力掙脫,撲向太後:「解藥!風棘草的解藥?」她尚有餘力,竟咧唇而笑,無聲吐出兩字,終而咽氣。
我被皇帝舅舅抱進懷裏,滿身滿手都沾染了太後的血,周圍頓時一陣混亂,好像許多人都在驚呼,也有人在喚我,「悠悠。」「阿悠。」「公主。」而我滿心滿腦只剩那兩字:「無解。」
第十二章 心結
再次醒來,是在浣溪殿的床榻上,四簷是熟悉的月白帷帳,半透明的羅紗,光線輕易透了進來,床帳裏縈繞著淡淡蘇合香,就好像之前在侯府的每個清晨,尚自沉浸美夢餘味的我,懶懶賴在床上,欣喜迎接一日之始。
看情形,我居然昏睡了一夜。想要喚人,喉嚨卻是艱澀刺痛,方才發覺頸間正纏著厚厚的紗布。我受傷了?仔細回憶,想必是那時沖動掙紮的結果罷,只是當時竟未覺一點痛。再想到扮作宮人的棠卓一頭冷汗,舉著匕首,明明是挾制,卻要小心把握分寸,我不禁啞然失笑。
「翁主,您竟然還在笑。」少女清麗的臉蛋放大在我正上方:「你不曉得,昨日你被送回來時慘白的一張臉,渾身是血,我立即懵了。」
我還是傻笑。
「秀秀,別引翁主說話,醫官吩咐靜養哩。」
聽見蘭影的聲音,我嘴咧地更開了。
「我可不敢惹她,是她自個兒傻笑呢。」「托您的大福,昨日奴婢總算得見天子了,他抱著您那樣闖將進來,臉色比您還難看,我差點就驚呼出聲了,好歹蘭姐反應過來……」她眼睛晶亮繼續叨念。「醫官說您是驚嚇過度,體力不支。頸傷也不深,痛過兩天就好……」
「您別這樣,日後不會留疤的啊,奴婢不說了,您想笑就笑,可別哭啊。」咦,我不是一直在笑嗎?怎麼是哭,只是眼前的她有些模糊而已。她手足無措,蘭影也挨了過來,拿出錦帕為我擦拭。
我努力想要開口,卻連唾沫吞咽都十分難受,她們低下頭緊張聆聽,「我,餓了。」「飯食都在灶上溫著,奴婢這就取來。」秀秀咋呼著跑開。
蘭影輕輕替我拭掉額間泛起的薄汗:「奴婢扶您起來罷。」昨日幾是滴水未沾,又經過恁大的陣仗,我絕對是餓醒的。蘭影在我背後墊了好幾床絲被,好讓我能舒服地倚在榻上。「奴婢曉得您很難受。」蘭影輕歎。我點頭,是不好過,又痛又餓。眼簾微垂,拍著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不小心催出幾滴眼淚。
秀秀很快把飯食取來,一碗五穀粥,配了幾道清淡小菜,不是我平日偏好的口味,想是為了照顧我,只揀易消化的上,溫度也控制地不冷不燙,可我吞起來還是很辛苦。秀秀著急道:「奴婢再把粥稀釋些罷。」我搖頭攔住她:「餓。」
半趴在憑幾上,手持漆杓,滿滿地舀一口在嘴裏,幾不咀嚼,囫圇吞下,分明疼痛難咽,偏是不停往嘴裏送,眼眶紅腫,好幾滴淚都落在了碗裏,仍是不在意似地重複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