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是你遇到麻煩了,」她把姚小萍和卓越的話完整轉述了一遍,催促說,「你快走吧,當心他們抓到你--」
黃海猶豫著說:「但是我現在還不能走,我明天要去『五花肉』鄉下的老家去找她--」
她著急地說:「我看你就算了吧,現在保命要緊,那底稿的事就留待以後再說吧--」
「還不光是底稿的事,主要是想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因為我受到牽連--」
她覺得他說話的意思,好像此一去就是去當上門女婿一樣,心裏有點不快,規勸說:「你這個人真是,受到牽連又怎麼樣呢?難道你真去把她娶了?」
「那倒不一定,只想證實她沒為我受到牽連--」
石燕急了:「你這個人怎麼說都說不醒呢?你怕連累她,那你現在去不是更會連累她?」
黃海好像被打啞了,過了一會才說:「他們應該不會抓我吧?他們憑什麼抓我?他們最多只能暗中算計我,但是公開逮捕我?有什麼證據?他們知道我這幾天在傳染病院,如果他們要下手,早就下手了,不會等到我去『五花肉』家再動手吧?」
她更急了:「你怎麼這麼傻?如果『五花肉』逃回鄉下去了,那他們肯定派人監視她了,你一去,不是就可以把你們兩個一起抓了嗎?就給你戴個--那個--『拉邊套』的帽子就行了,判你個十年八年,反正『五花肉』幹那事是名聲在外的--」
黃海說:「你分析得對,我聽你的,我馬上就離開D市。那你怎麼辦?你也跟我去采訪過『五花肉』,他們如果要對你下手怎麼辦?要不你--也跟我一起離開D市?」
跟他一起離開D市?這個計謀石燕還沒想過,她腦子裏一下閃過不知道在哪看來的一些故事,好像是關於地下党的,那些男女地下工作者,為了工作方便,假扮夫妻,結果後來假戲真做,產生了感情,成了真正的夫妻。她意識到自己在這種時刻還在想故事裏的情節,實在有點荒唐,但她還沒看到實在的危險,所以總有點似戲非戲的感覺,有時是真著急,有時又象是在看電影一樣,只搞不清自己是觀眾還是演員。
她回答說:「我哪能離開D市?我還得上課--」
「你留在這裏叫我怎麼放心?」
「沒事,」她安慰他說,「他們要抓我的話,我逃到天邊他們也能抓住我--」
「那對我來說不是一個道理嗎?他們要抓我的話,我離開D市他們還是可以抓到我--」
第十五章
石燕被問得啞口無言,想了好一陣才說:「但是你本來就不是D市人啊,你反正是要離開D市的,何必不早點離開呢?難道非要搞到他們下手了你再離開?」
「但是我不去一下『五花肉』的老家就不放心--我就多呆一天--應該--」
「要不我幫你去她老家打聽吧--」
黃海堅決反對:「不行,不行,我堅決不讓你再卷進這事了,我已經連累了你,給你帶來很多麻煩了--」
現在石燕知道怎麼勸說黃海離開D市了:「那你就趕快離開D市吧,不然的話,我只好替你去『五花肉』的老家跑一趟了。」
黃海沉默了一會,說:「好,我馬上離開D市,現在就走,還能坐上去E市的晚班車--到了那裏--我再想法買回F市的票--」
她猶豫了一下,說:「卓越說--他有個朋友在E市,可以買到去F市的臥鋪票,他叫你去找他那個朋友買票,他說--那個朋友是可以信賴的--」
黃海沒說什麼,但石燕估計他的臉色一定不好看,她硬著頭皮說:「這是他朋友的電話號碼,我說了,你記一下--」
沒想到黃海居然乖乖地說:「好的,你說吧--」
石燕把電話號碼告訴了黃海,關心地問:「你身上的錢夠不夠?」
「夠,你別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我就是擔心你--」
「你也別擔心我,我也不會有事的。你以後小心些--」
「我知道--」兩人都沉默了。
這樣互相囑咐的時候,石燕又有了人在戲中的感覺,好像這不是危難時的臨別贈言,而是在排戲說台詞。她有點記不清電影裏頭的人說到這裏就該怎麼樣了,但聽見黃海輕聲說,「石燕兒,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你--給我的幫助太多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一聲「石燕兒」,把她帶回了跟他一起念高中的年代,那時她班上的人都是叫她「石燕兒」的,是她那邊的風俗,在有些名字後面,人們會加個「兒」字,是個輕聲詞,緊貼在前面一個字後發出來。可能有些字做名字有點不好發音,於是她那裏的人便加個「兒」字,就容易發音了。加不加這個「兒」,是由名字的最後一個字來決定的,比如「黃海」,就不會被叫成「黃海兒」,因為「海」是所謂「開口呼」,發音時嘴巴張得夠大,很好發。但「燕」就不同了,是所謂「撮口呼」,發音時嘴巴張得不夠大,不加個「兒」字,發起來就不那麼方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