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師院之後,就很少聽人這樣叫她了,因為班上的人都是來自五湖四海,雖然大多是E省的「五湖四海」,但每個人的家鄉方言都不相同。不知道是誰興的規矩,班上的人都以姓來稱呼彼此,所以很多人都是叫她「石」。
黃海以前也是叫她「石燕兒」的,但他寫信的時候從來都沒叫過她「石燕兒」,這次來好像也沒這樣叫過。今天臨別之際,他突然這樣低聲一叫,搞得她心裏一動,滋生出一點不舍的情緒,腦子裏冒出一個「依依惜別」來,而且好像有誰在她耳邊旁白似地說:「看見沒有?這就叫『依依惜別』」
她走了一下神,又回到現實,催促說:「快別說這些客氣話了吧,趕快去坐火車,平安回到A大了記得告訴我一下--」
石燕打完電話,放了一個大心,腳步輕松地回到寢室,發現大家都到自習室去了,只有姚小萍一個人悠閑地坐在床邊織毛衣,見她回來了,很神秘地招手叫她過去:「來,我跟你說句話。」
石燕走到姚小萍的床跟前,問:「你怎麼沒去自習室?」
「在等你--」
她以為又是有關黃海的事,慌忙問:「又怎麼啦?你又聽到什麼--消息了?」
「嚴謹叫我們今晚過去打牌,你去不去?」
她舒了口氣:「打牌?剛認識,怎麼就想起叫我們過去打牌?」
「可能是想找個機會跟我在一起吧。」
石燕看見姚小萍臉上得意的神情,一下子明白為什麼姚小萍昨天問她「嚴謹怎麼樣」了。她非常後悔昨天說了嚴謹「矮」,還說了他「打嗝」,但她怎麼會想到姚小萍問那話的意思呢?在她心目中,一個結了婚的女人是不會對任何別的男人感興趣的。她開玩笑說:「你跑去跟嚴謹打牌,不怕你『黑漆板凳』打斷你的腿?」
「他怎麼會知道?難道你准備向我黑漆板凳告密?」
「我的嘴巴才沒那麼長呢。」她好奇地想,就三個人,怎麼打牌?肯定是還有一個人,說不定就是卓越,她來了一點興趣,問,「就我們三個打?」
「嚴謹會找人的--」
「是不是找--卓越?」
「肯定是啦,有嚴謹的地方,還少得了卓越?他們是穿連襠褲的嘛。」
「他們兩人年齡相差這麼遠,怎麼會穿連襠褲?」
「你搞錯了,卓越跟嚴謹差不多的年齡,都才二
十六 七,卓越研究生畢業沒兩年。」
石燕沒想到卓越這麼年輕,無緣無故地高興起來,打聽說:「那他跟嚴謹怎麼--成好朋友的?嚴謹也是K大畢業的?」
「不是,嚴謹是我們師院畢業的。」
「師院畢業就可以在師院當老師?」
「那你覺得師院的老師都該是什麼學校畢業的?」
「我以為--至少是比師院好的學校吧?」
「比師院好的學校畢業的人,誰願意到這個破地方來?」
「那卓越怎麼來了?」
姚小萍被問住了,但好像也沒心思討論這個問題,而是很推心置腹地告訴石燕:「我也想走留校這條路,不然的話,只能又回到縣裏去教書,我是打死也不想回那破地方去了的--」
石燕知道C省師院有規定,畢業生只能進教育口,不能進別的單位,但她一直准備考研究生的,所以從來沒操心分配的事。她勸姚小萍:「你幹嘛要回那破地方去教書?到別處去教書不行?」
「我的大小姐啊,你真是象牙塔裏出來的,人世間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我能出來讀書,是跟我們縣中簽了合同的,畢業後要回那裏去的,不然我那不得好死的公公怎麼會放我出來讀書?他不怕我讀了書分到別處去,把他兒子甩了?」
石燕鼓動說:「你跟他簽了合同就得回去?他--不就是一個縣中的校長嗎?」
「等你進了縣中就知道縣中校長權力有多大了,」姚小萍說,「算了,別扯這事了,扯起來就心煩。你呢?你畢業了准備去哪裏?難道你願意回你那個什麼『洞洞拐』去教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