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後值班經理請客,請她和王雨玲吃飯。值班經理一直挺喜歡談靜。因為談靜勤快,對工作從來不挑肥揀瘦。所以他說:「把你兒子接出來,一起吃頓飯吧。」談靜連忙說:「不用麻煩了,他在陳婆婆那裏也挺好的。小孩子跟著咱們,一會兒要吃,一會兒要睡,可麻煩了。」
「就接出來吧。」王雨玲插話,「我也有好一陣子沒看到平平了,接出來讓我看看。」
值班經理因為有求於談靜,也順水推舟:「是啊,把他接出來,咱們去吃點好的。」
談靜拗不過,只得先去接孫平。孩子看到她特別高興,聽說要帶自己去餐館吃飯,就更高興了。談靜細心地叮囑,一定要叫人,一定要有禮貌,吃飯的時候不可以挑食,這才帶著孩子到了約好的餐廳裏。
值班經理只聽說談靜結婚有孩子,這也是當時肯聘用談靜的原因——未婚女店員流動性太大了,可能公司剛做完上崗培訓,就鬧著辭職走人。所以有家有孩子的員工,反倒更穩定。值班經理還耐心逗孫平玩,笑呵呵地對談靜說:「你這麼點年紀,孩子就這麼大了,真是好福氣啊。」
談靜笑了笑,她本來就不愛說話,尤其在值班經理面前。倒是孫平很少到餐廳吃飯,忍不住瞪著一對烏黑的眼睛四處張望。但他一向很乖順,聽大家說話,也不插嘴問東問西,只是老老實實地吃飯。王雨玲說:「哎,每次看到平平,我就想嫁人,好生這麼一個乖寶寶,太可人疼了。」
值班經理笑著說:「也只有談靜這麼斯文,才生得出來這樣的乖寶寶,你要嫁了人,也只會生個調皮鬼。」
王雨玲背著值班經理做了個鬼臉。值班經理平常不怎麼喜歡王雨玲,王雨玲原本就是個刺頭兒似的。不過這次因為那個無理取鬧的客人,值班經理跟王雨玲倒是生了一種同仇敵愾的心。吃完飯之後,兩個人就一人拿一張白紙寫那封解釋信。
王雨玲的作文不怎麼好,只能勉強達到句子通順,值班經理寫得倒還挺不錯,條理清楚。值班經理看王雨玲寫了半天才寫了幾句話,於是把她那張紙拿過去,說:「我替你寫得了。」
一會兒值班經理就幫王雨玲寫完了,然後一起交給談靜翻譯。談靜看了看兩個人寫的信,都是平鋪直敘從顧客拿蛋糕講起,於是大著膽子建議,說:「公司的經理們聽說有很多都是從國外回來的,他們不了解國內的情況。而且他們理解的角度跟我們不太一樣。既然讓我們寫英文的解釋信,那麼肯定是給一個更熟悉英文的人看的。從前員工培訓的時候,培訓老師就說,不管什麼原因,跟顧客吵架就是不對的。作為店員,我們跟顧客吵架,管理人員就會覺得我們做錯了。所以要不我們把那個客人誣陷王雨玲推她這段放在最前面,表明我們不是跟她吵架,我們是和她據理力爭。」
值班經理說:「對!對!就這麼辦!」
談靜把兩封信的內容稍微修改了一下,然後埋頭翻譯。談靜雖然下苦功學過英語,可是畢竟丟了這麼多年,很多單詞一時都想不出來,即使想到了,也拿不准對錯。最後終於翻譯出個大概內容。三個人又找了個網吧,談靜就用在線詞典一個個核對修改,最後弄到半夜,才把這兩封解釋信翻譯完了。這兩封信雖然很簡單,但談靜好長時間沒有做過類似的翻譯,不放心又檢查了三四遍,才對值班經理和王雨玲說:「應該差不多吧。」
依著值班經理的想法,就想第二天找個打字複印的小店,把這兩封信打印出來寄到總公司去。談靜說:「寄過去雖然是市內,但在郵局裏轉一圈,得好幾天呢,不如直接發個郵件得了。」
值班經理雖然經常上網聊天,可是從來沒有發過郵件,談靜就仍舊一手代辦了。她好幾年不曾用過電腦,打開免費的郵箱網頁,幾乎是不假思索輸入一個用戶名,剛剛輸到一半,就怔怔地呆住了。王雨玲看她發呆,就問:「怎麼啦?」
「沒事。」她飛快地將那行用戶名刪掉,重新進首頁隨便注冊了一個郵箱,然後把電郵發往負責他們店的區域督導的郵箱。
因為這件事辦得格外順當,值班經理也十分感激,對談靜說:「謝謝啦!真沒想到咱們店還有你這樣的人才。」
談靜笑了笑,說:「應該的啊,再說今天的事明明是那個客人不對。值班經理你也是為了我們說話,才要寫這封信。」
他們從網吧出來,時間已經很晚了。孫平早就睡著了,談靜翻譯信件的時候,王雨玲就替她抱著平平。這時候地鐵也已經停了,王雨玲住得近,就跟談靜說:「要不你跟平平去我那裏湊合一晚得了,明天還要上上午班。」
談靜一個人抱著孩子,又累又困。心想自己回家去,若是孫志軍上夜班還好,若是他在家,不定又要吵架,她今天實在是覺得累了,不想抱著孩子再轉好幾趟公交,於是就答應了。
王雨玲跟老鄉合租,屋子裏亂糟糟的,談靜看不過去,就隨手收拾了一下。王雨玲說:「你這個人,就是太賢惠了。」
談靜笑了笑,將大堆的衣服掛到簡易的衣櫃裏去,問她:「你跟梁元安,打算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啊?」王雨玲倒是一下子連耳朵都紅了,「我跟梁元安有什麼關系?」
「你不挺喜歡他嗎?」
王雨玲立刻從床上爬起來:「誰說我喜歡他了!」
談靜只是微笑不語,王雨玲瞪了她一會兒,倒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談靜,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談靜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梁元安人不錯,心地挺好的,就是太大手大腳了一點兒。」
「就是啊,他是高級裱花師,每個月工資比我們高多了,可是就存不下錢。好容易去年攢了點錢,一股腦兒寄回老家,給他妹妹辦嫁妝去了。誰要是嫁了他,還不跟著他喝西北風啊。」王雨玲似乎挺煩惱的,「再說,他那個人沒事還喜歡喝點酒,談靜,我真的有點怕了。」
談靜當然知道她在怕什麼,怕梁元安跟孫志軍一樣。想想自己過的日子,她嘴角微抿,倒是再也不願意說什麼。王雨玲看她連眉頭都皺起來,連忙好聲好氣地安慰她:「談靜你別生氣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唉……我就是不會說話,這張嘴太笨了,老惹人生氣。」
談靜勉強笑了笑:「我沒生氣。你考慮的也挺對的,結婚是件非常鄭重的事情,考慮得多,以後的煩惱就會少。」
「我都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嫁給孫志軍。」王雨玲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老實講,他真是配不上你。」
談靜笑了笑,說:「什麼配得上配不上,我自己命不好罷了。」
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床上的平平醒了,揉著眼睛叫「媽媽」。談靜連忙過去拍了拍他的背,他卻抓了抓肚皮,揉著眼睛,說:「沒洗澡……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