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咖啡已經喝完,陸雲峰卻沒像往常那樣站起來就走,而是以一臉壯士斷腕的神色看了她許久,正看得心蕊滿臉通紅,垂下頭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的時候,卻聽到陸雲峰的聲音在耳邊硬梆梆地響起:
「我們十一月份就結婚。」
「什麼?」她茫然。「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結婚。」陸雲峰簡單地說,但聲音很清晰。
心蕊手一顫,咖啡杯幾乎掉到了地上。
「我先走了。」陸雲峰再沒有看她一眼,徑直站了起來。「你———考慮一下吧。」
說完,他頭也沒回地走了。心蕊呆呆地做在那裏,腦子中是一片混亂。
的確,她是很喜歡陸雲峰的,甚至可以說是愛上了他,打心眼裏想成為這個男人的妻子。但是她也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冷淡,她怎麼敢有婚姻的想法呢?她是絕對不敢有這種癡心妄想的。而且,陸雲峰這種古怪的宣告方式不僅不能讓她有任何幸福感,反倒是惶恐難安了。在這樣突兀的狀況下本能地,她感到自己應該好好地想一想,一時之間她沒有了主張,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就在心蕊心亂如麻,猶豫難決之際,繼母玲姨卻在這件事情上意外的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
那天中午,心蕊剛一下班就被玲姨叫住了。「准備一下,晚上去見見這個人。」
誰著,她就遞過來一張男人的照片。勿須多問,心蕊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自從她十八歲高中畢業以來玲姨就開始很關心她的終身大事了,隔三岔五的就安排一次相親,什麼工人、醫生、記者……形形色色的男人都有,簡直就可以組成一個加強連了,那些相片也多得能夠開辦一個攝影展了。也真是難為玲姨能找得出那麼些人來!無奈心蕊偏偏對那些相親的對象就是沒有一點感覺,談不到幾句話就別別扭扭地繼續不下去了,都是只見過一次面後就再也沒有下文了。所以,直拖到心蕊都二十四歲了玲姨的「相親大計」還是沒成功一次,心蕊早就對此麻木之至了,可玲姨依然不屈不撓地要把這項革命進行到底,還是東托人、西找關系地安排著她去相親。
還沒有看照片心蕊就已經有些排斥了,這一看照片,她的心裏就涼了半截。照片中的男人約莫有三十多歲,已經開始謝頂了,咧著一張大嘴在傻呼呼地笑著……看上去,這是一個老實的男人但也相當的委瑣。
一看到心蕊默然無語的樣子,玲姨的臉就黑得像是要下雨的天了。「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
心蕊暗暗地歎了一口氣,沒有聲辯。這十幾年來她早就在玲姨的種種教誨中養成了溫順的性子,輕易是不會反駁別人的。而且,她也知道與玲姨毫無血緣關系的自己總是這麼在她家裏呆著,房子擠不說,中間還夾了個玲姨現任丈夫鄭叔叔,處處都不方便,玲姨自然是很不痛快的了。她不怪玲姨這樣子做,真的!她一直都沒有什麼怨懟的意思,要知道玲姨和爸爸不過才做了一年的夫妻卻不得不當了她十四年的繼母,個中的委屈,她是完全能夠理解和體諒的。所以,心蕊也覺得現在是該把自己從這個家打發出去的時候了。
但是,那天晚上她並沒有去見照片中的那個人。而是找到了陸雲峰,毅然決然地對他說:「我願意!」
有人說,婚姻的本質其實就是一場賭博。心蕊原本是並不認可這句話的,她打骨子裏是一個相信愛情的理想主義者,婚姻對於她而言意味著的是兩個相愛的人地結合,而不是什麼投機。可現在她卻覺得自己正在進行一場賭博了,她雖然弄不清楚該不該嫁給陸雲峰,但後果無論是輸還是贏,她都不會後悔的,因為,陸雲峰畢竟是她真心喜歡的人啊!
心蕊能確定的自己是愛著陸雲峰的,但她疑惑的是他,他對她的感情到底是什麼呢?因為,就在前天陸雲峰還把她帶到了律師事務所去,要她簽署一份文件。當時她一看就呆住了,那竟然是一份婚前財產公證!這樣的事情她是聽說過的,也知道越是有錢的人越會來這麼一套「自我保護」措施,可她沒有想到陸雲峰也會這樣地防備著她。陸雲峰———他把她看著是什麼樣的人了啊?心蕊拿著筆坐在那兒呆怔了半天,眼睛是沒有離開那份文件,但對於上面到底寫了一些什麼內容並不清楚,心裏的別扭和傷心已經令她混亂起來了。
「你不願意?」陸雲峰不耐煩了。
「哦!」她有些慌了。「不是……是……」
他笑了,是那種充滿諷刺的笑。「是失望了吧!」
心蕊心裏發冷,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不簽,就算了。」他站了起來。「反正———」
他的話沒有說完,似乎是有著很深的意味。那個「反正」的後面好象是在指:你方心蕊不就是為了錢嗎?這真讓她受不了!
「用不著為難了。」他伸手拿她手裏的筆。「走吧!」
他的手指掠過心蕊的手背,她的身體和心裏都立即有了一種觸電的感覺,不由得微微地顫栗了。這種甜蜜一下子就把先前的不快淹沒了,天!她是多麼地愛他啊!他是家財萬貫,還是一貧如洗又有什麼區別呢?重要的是,他是陸雲峰就夠了!如果自己能和他共度每一天,那將是怎樣的幸福呵!既然如此,簽一份對於她來說本來就是毫無意義的財產文件又有什麼關系呢?何必為了那一點點自尊或是自卑心而賭氣呢?
「走吧!」他已經到了門口了。
心蕊舐了舐哦嘴唇,一字一頓地說:「我———並沒有期待過你的什麼東西。」
說完,她拿起筆在文件上飛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陸雲峰有了點意外,又深又黑的眼睛在她的臉上停了一下,但並沒有說什麼,徑直地就走了。心蕊咬著嘴唇跟在他的後面,心裏是五味雜陳、忐忑不安。
於是,就在這樣的心態下,方心蕊終於走到了婚禮這一步。
當心蕊從休息室換裝出來時,這場結婚典禮已接近了尾聲。有相當一部份客人已經陸續告辭了,只有一些與陸家關系特別的賓客聚在陸氏夫婦身邊寒喧著。
方心蕊站在門口送著客人,點頭、微笑、微笑、點頭……她覺得自己快累得散架了,實在是應付不了這個場面了。高娜倒是站在她的身邊,可那只是為了展示她自己,根本就沒有顧及到她的感覺,此刻,心蕊所需要的是雲峰的肩膀。而雲峰卻不見了人影,也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看,新郎躲在那兒!」高娜象發現新大陸一樣叫了起來。
順勢望去,心蕊這才發現雲峰站在側門正與一個年輕男人在說著什麼,看表情雲峰似乎在急著解釋什麼,而那男人卻很氣惱的樣子推開雲峰向門外走去。雲峰在原地呆怔了幾秒鐘,就折身追了出去,又過了大約十分鐘的樣子,雲峰重新出現了,一付神不守舍的味道,似乎他和那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