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還有什麼安排嗎?」茅總問方言。
方言含笑,反問她,「你有什麼安排啊?」
茅總就對方言說:「要不吃了飯我們一會去唱卡拉OK?我好些年不踏進那場合了。可我今天想和我們的歌唱家合唱一支歌。」
方言就看著趙英傑,眼裏充滿了一種期待。趙英傑記不得自己什麼時候去過卡拉OK了,也許是十年前。那時候年輕,也好奇。但去過幾次後他就再不去了。說真的,他心裏很反感那樣的場合。聽上去茅總的嗓音還不錯,但事實上對歌唱藝術而言,重要的不僅僅是嗓音,而要很好的樂感,要有很好的領悟能力。但她顯然比較自信。成功的商人都是自信的,以為自己樣樣都行。
說真的,趙英傑不想去。
「走吧,我要聽聽我們的歌唱家的歌聲。」茅總以一種不容推托的口氣說,並且熱情地拉住了趙英傑的手。
趙英傑感覺到她的手,柔軟而綿厚,熱熱的,有些汗。他有些不自然,她太親熱了。
「要不要把周局長也一起喊來?」茅總咯咯地笑著,問方言,「他約我好幾次,說一起吃個飯。我一直沒得空。」
方言笑笑,說:「這事就不要喊他了,你把我們喬院長喊來倒是可以的。」
「老喬就算了,」她笑著,說,「他這人不好玩。」
「她跟周局長挺熟的,關系比較好。」方言小聲對趙英傑說。
趙英傑「噢」了一聲,知道是遇上了人物了。
那天是個星期天,趙英傑和漆曉軍一起擠在廚房裏。漆曉軍在擇著菜,趙英傑在水池上洗著碗。這個廚房的確是太小了。當初他們剛分到這個房子的時候真的是非常高興,可慢慢地他們就發現了許多問題。現實生活讓他們感到了不知足。
主要是因為有了比較,有了參照系。原來你沒有房子,是零,有了一,你就很知足了。可是,當你有了一,看到別人是二,甚至是三,情況自然就不一樣了。很多人有了更好的住房條件,而他們現在還窩居在這樣一個狹小的地方,一住十多年,心裏自然就不太舒服。他們需要改善。尤其是漆曉軍,很是羨慕那些已經買了大房子的人。她是女人,她需要有一個漂亮寬大的廚房。每當做飯的時候,她對廚房空間的窘迫,是相當的不滿。
趙英傑有個習慣,只要他不演出,不出差,他就喜歡在廚房裏幫著漆曉軍做些家務。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一個很不錯的男人。漆曉軍的那些女同事,有時候來他家,正巧看到這樣的情景,也非常羨慕。毫無疑問,趙英傑與她們的丈夫相比,感情上要更細致,更體貼。漆曉軍有時在電話裏和她的同學或是朋友聊天,也會悄悄地說起他這樣的好處,——女人們在一起常常喜歡議論丈夫和孩子。趙英傑也滿意自己在大家眼裏這樣的形象,有時,甚至忍不住自己也想:我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丈夫呢。
夫妻倆有時就是在廚房裏交流思想。
他們各有各的工作,時間有限,所以,談天的時候大多在廚房裏,一邊幹活,一邊聊天,議論著社會上的各種事情。有時,兩人的意見高度一致,有時,卻不盡相同。甚至,還會大相徑庭。大相徑庭也沒什麼,因為他們從事著不同的工作,出發點不同,理解也就不一致。求同存異。只要不涉及他們本身,他們不會就某個問題進行爭執。而家裏的事,一般而言,趙英傑都是依著漆曉軍。
他讓她做主。
女人需要有當家作主的感覺。
另一方面,趙英傑本身也不是一個喜歡煩家務的人。比如說,添置什麼樣的新家具,換什麼樣的窗簾,買多少國庫券,等等,他都不太關心。照他的理解,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一切由她自說自話做主。
「我昨天看到吳燦然了,好像買了一輛新車子。」漆曉軍說。
「他挺活絡的,」她這樣評價說,「整天忙。圖個實惠。」
事實上,趙英傑早就知道吳燦然買車了。而且,那車買了其實已經有大半年的光景了。她那樣說,有幾分鄙夷,也有幾分羨慕。更多的,其實是一種妒忌。大多數女人心胸都小,愛妒忌。漆曉軍當然也不能例外。偏偏趙英傑對此並不羨慕。他對擁有小汽車一點興趣也沒有。男人小時候對槍械,成年後對汽車,應該說是有一種天然的興趣。而趙英傑,好像天生的缺那根筋。當然,他並不認為是一種缺憾。
他有他自己的精神世界。
吳燦然和趙英傑算是同班同學,他們是同一年從音樂學院畢業分到了市歌舞劇院的。說真的,吳燦然無論從哪方面看,條件都不如趙英傑。吳燦然也知道,自己的天分不如趙英傑,在藝術上不可能有大作為。分到歌舞劇院後,他基本上不在業務上追求。隨遇而安,不求上進。但他活得很快樂。他是個很現實的人。他們過去是很好的。在趙英傑結婚後,吳燦然經常到他們家來「蹭飯」。不僅「蹭飯」,還經常用他們家的電話,打長途電話。吳燦然當時在追一個遠在千裏之外的女孩子,那是他們的同班同學。在趙英傑看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那個女同學同樣也是志不在歌唱藝術,而在於一些更實惠的東西。果然,他在苦追了好幾年後,包括在趙英傑家裏,前後打了有一年半時間跨度的電話,以失敗告終。
漆曉軍那時候也還是比較喜歡吳燦然的,因為感覺他很幽默,滑稽,能帶來不少的笑聲。同樣,當他受挫的時候,又激起了漆曉軍的許多同情。有一段時間,她甚至張羅著給他介紹對象。而吳燦然也是很積極,見了一個又一個,可見了以後就都沒了聲音。——全是姑娘們看不中他。
社會上一般的女孩子對搞藝術的,都有一種陌生感。
由陌生而產生不信任感。
沒了信任,就是不夠安全。
吳燦然那一陣子是處於一種低潮狀態,甚至都有些自暴自棄了。趙英傑也有些奇怪,吳燦然怎麼就會那樣的不順。按照一般的道理而言,他的條件並不差啊,怎麼就會沒姑娘看中呢?
大概也就是在吳燦然的戀愛到處受挫一年之後,忽然他就自己談了一個。那個姑娘是在電視台工作,不過她並不從事藝術,而是位會計。長得也很好,挺漂亮的。吳燦然感覺很好。很迅速地,他們就結婚了。而在他成家後,吳燦然就幾乎一心只過家庭日子。
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