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陽剛站穩,紀飛雪便慌忙抓住他手臂急切地問道:「伯陽,怎麼樣,有沒有傷著。」說話間,掩藏不住的關切溢於言表。
周伯陽強忍著把已到喉頭的鮮血咽下,忙試著運轉一下胸腹間的那團熱氣,但覺熱氣所過之處,頓時一陣鑽心的劇痛傳來,仿佛有萬把利刃戳著那熱氣經過的穴位,恰巧這時紀飛雪的聲音傳來,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輕輕搖了搖頭沒說話,眼神始終定焦在領頭男子身旁的那名長衫漢子身上,瞳孔不斷收縮,渾身的神經開始綁緊,額頭上滲出幾粒汗珠,一股莫名的不安在他心底升起。
「太弱了,這就是世界冠軍嗎?陳少,這種事情你應該能解決……」領頭男子旁邊的長衫漢子緩緩放下右手,淡淡說著,聲音中隱約有一絲不耐。
長衫男子說完,領頭那人連忙恭敬地道:「是的師叔,剛才多謝師叔援手,等下就看我的吧!」說完轉身冷冷地看著周伯陽道:「不錯不錯,格鬥冠軍果然有幾下子,不過在我師叔面前你連一只螞蟻都不如,哼哼!」說完悄悄看了一眼旁邊長衫男子的面色接著道:「在我眼裏你卻連這個也不如……」話音剛落手上已多了一支錚亮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遙指周伯陽,眼裏布滿猙獰之色。
「你要幹什麼?我已經答應你的要求了!難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還敢……」面對槍口,即使以周伯陽身經百戰的心態也不由一陣恐懼,他還沒自信到忽視對面男子手裏東西的程度。
看到周伯陽緊張的樣子,領頭那人不由狂笑起來,「哈哈!小子,你不是很牛嗎?是不是害怕了?哈哈!機會已經給你了,但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紅顏禍水這詞,哈哈,人財兩得呢!不錯不錯!」領頭男子說完,毫不遲疑,對著周伯陽抬手就是兩槍。
電光石火間,周伯陽只覺眼前身影一晃,一副嬌軀已撲倒在他懷裏,緊接著胸前一震,一股滾燙的鮮血撲面而來,噴得他滿臉都是。他呆住了,看著懷裏的紀飛雪,他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雪兒、雪兒,你怎麼啦!快醒來啊,你別嚇我啊雪兒!」
看見紀飛雪為周伯陽擋了兩槍,領頭男子明顯愣了一下,眼裏一片惱怒之色。
也許是周伯陽的呼喚起了作用又或是回光返照,紀飛雪緩緩睜開眼睛,凝視著自己的愛人,眼裏滿是不舍,「陽哥!雪兒好冷,抱緊我好嗎!」周伯陽緊緊地抱著懷裏人兒,仿佛一放手就會消失,兩行男兒淚已禁不住奪眶而出。
「爺爺,是爺爺嗎!雪兒來看你了……」紀飛雪的聲音漸弱,直至細不可聞。
「雪兒!你別睡啊,你難道忘了我們的約定嗎?雪兒,快醒醒啊!我的好雪兒,你不能拋下我一人啊!雪兒……」聲嘶力竭的呼喚響徹山岡。只見周伯陽雙目圓睜,望著對面的領頭男子一字一句道:「我要將你碎屍萬段,呀……」怒吼聲中,周伯陽有如猛虎,彈身而起,嚎叫著沖向離他不遠的男子。
「乒……」槍聲響起,周伯陽的身體在空中猛地一頓跌落下來,一股鮮血從他的右膝噴湧而出,「乒……」槍聲再起,他的左腿也遭到同樣的命運。
鑽心的劇痛一波一波襲向他的大腦,豆大的汗珠不斷滑落,望著近在咫尺的仇人,周伯陽平生第一次感到無力,在槍口面前,任你拳腳如何厲害,終究是飲恨的下場;「雪兒!我馬上就要來和你團聚了……」
輕輕把槍口的青煙吹散,領頭男子冷然道:「周伯陽,你不是很厲害嗎?兩屆世界冠軍,你不是叫『腿斧』嗎?哈哈,來呀!來踢我呀!你怎麼不來了,哈哈……」
再次抬起槍口,就在領頭男子欲扣扳機的當兒,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沖兒,算了,少造殺孽吧!他現在五髒移位,你就是不開槍,他也活不了多久,走吧!回去給你父親複命吧。」
陳少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子,眼裏閃過一絲怨毒,不情願地道:「是!師叔。」
不多時,山岡後已是空無一人,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屍體與垂死的周伯陽靜靜躺在那裏,鮮血流進草地,山風吹過,淡淡的血腥味四散蔓延開來。
想起曾經倒斃在自己腿下的那些拳手,他們也有親人……想起昨天自己還是萬眾矚目的世界格鬥王,而現在卻像條死狗一樣躺在這荒郊野外無人過問……「報應吧!」周伯陽心裏一陣淒然;看來殺人者人還殺之,千古因緣流轉,到也是報應不爽!,只是為何要牽連上紀飛雪這樣一個無辜的人呢?想著想著,不禁慘然而笑,可能是面部肌肉牽動了傷勢,「咳咳……」他嘔出大口鮮血,轉過身體,深情地注視著旁邊的妻子,眼裏是無盡的愧疚。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周伯陽艱難地挪到紀飛雪身旁,輕輕地握著那支冰冷的手,仰面躺著,朵朵浮雲悠閑地在蔚藍的天幕飄過,「白雲多好啊!無憂無慮,無拘無束……」周伯陽喃喃著,他感覺到自己好累,不知不覺中,以往的種種經曆一幕幕浮現眼前:兒時的淘氣、孤兒院的管教、非人的訓練、四處闖蕩時遭受的冷眼與蔑視、第一次擊敗對手、第一次捧起獎杯、第一次獲得格鬥金腰帶、第一次遇到飛雪……在這人之將死之際,他突然發現,用心去看著世界竟然是如此清晰明了,那些曾經的名利榮華、苦難辛酸,在這一刻都如輕風浮雲拂過,再不留一絲妄念,眼前的天幕似乎也更加清亮了,恍惚中,一絲隱約的明悟沉浮於心底……鮮血在流淌,周伯陽的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他的思緒也在這一絲明悟中慢慢歸於沉寂。
……
人生世上,如過客浮生、寄居逆旅一般。一旦大限臨頭,萬事全休。一世人一世事,又哪有憑空而來的明悟?不過像周伯陽這樣的明悟似乎代價太大了些……可歎:「人生雖有百年期,生死禍福莫預知。昨日街頭猶走馬,今朝棺內已眠屍……
大約半小時後,山岡後面的山路上緩緩走來兩人,近了,原來是一老一小兩個道士。
「咦!師傅,你看那邊好像有人……」
「恩,走,過去看看……」
「師傅,這男的好像還有口氣。」年輕道士用手探了探周伯陽的鼻息,回身對老道說。
「哦!我看看。」老道說著,也蹲下身來輕輕抓起一只滿是血汙的手腕,鎖著眉頭,半餉才道:「行遍半壁江山,沒想到此人便在這裏!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咦?這人體內居然有一個小循環,恩!如此就好辦多了……帶他回道觀吧,救人一命,你我功德也不小。」
第三:識道
這裏是嶺南陽首山脈深處一個鮮為人知的道觀,四周群山環抱,一片茂密的大森林,無邊無際,放眼望去都是綠色,一陣山風吹過,但見**綠色的樹浪。道觀前,天空幾朵白雲飄過,微風陣陣,蒼蒼古松,灑下巨大的陰影,亭亭古柏,留下無盡的蒼涼。不知有多少年代的觀宇錯落分布在蒼松古柏間,林蔭點點,陣陣若有若無的檀香飄蕩在其間,令人聞之精神清爽,從外望去,觀門上書「紫陽觀」三字。
由於這裏地處深山,交通閉塞,人跡罕至,香火不盛,因此觀內人丁稀少,大小道士也就幾十號人。
紫陽觀中,一張石桌旁斜放著根拐杖,周伯陽穿著一襲灰色道袍,兩手捧著一本頁面已經發黃了的書卷聚精會神地看著,早晨的陽光透過林陰在他周圍灑下道道斑點,隱約可看到那書的封面上《黃庭注解》幾個古篆。而他原本高大強壯的身軀此時已瘦了一圈,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滄桑與淒涼。
他來到這裏已經兩年多了,也不知當初這裏的道士用了什麼手段,竟然把他從死亡的邊緣給拉了回來。
都說時間會改變一切,兩年,不長也不短,卻也足夠讓一個人把自己的一生從頭翻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