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民們將暴雨後到山上捉蛤蟆的舉動,視為豐收節慶的日子一般,卻不知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先不說冥冥中有沒有「今生你吃蛤蟆,來世蛤蟆再來吃你」的往複因果,而在眼下就有一場蹋天大禍已是迫在眉睫,眾村民現在只顧大快朵頤,兀不知自身早就在劫難逃。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等人飽餐一頓,個個吃得肚圓,回味良久,都覺人生在世,如果能常常吃上一鍋煮蛤蟆,也真不枉活這一遭了,看看天色正好,摩拳擦掌再次上山,要將躲進山坳裏的蛤蟆捉盡。 甕塚山的後山更是荒涼,山洪過後,大水從山上流下來匯入淤泥河主道,其餘的幾條山溝就沒水了,如今山坳裏滿是淤泥,混合著齊膝高的爛草,一步一滑,幾無落腳之地,眾人艱難跋涉,轉過山坳,眼前豁然有個大泥坑,這就是傳說中的「美人坑」了,據說爛泥裏有具成精的僵屍,雖是紅日當頭的時辰,但人們站到了荒山深坑之側,仍是覺得陰氣森森,腥臭撲鼻。 只見坑中有許多被山洪沖擊後留下的爛泥,數不清的大小蛤蟆,層層疊疊堆在裏面,怕不下數萬之眾,日頭光照之下,密密麻麻的充在眼裏,使人看得頭皮子好一陣發乍,孫大麻子等人無不大喜,這回可真來著了,他們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只擔心麻袋數量不夠,擒了後裝不得這許多蛤蟆。 眾人當即一聲招呼,就在泥坑邊散開,各自用長竿和棍子驅趕蛤蟆,坑中頓時一陣大亂,蛤蟆們不知畏人,受到驚動後奪路逃躥出來,卻便被人隨手捉了扔進麻袋,幾十人同時動手,頃刻間就已捉了上千只蛤蟆。 無數蛤蟆散去之後,眾人就陸續將麻袋搬出山去,由於捉得蛤蟆太多,一兩次怕是搬運不完,孫大麻子只好帶了幾個人留下守候,張小辮趁機跟著留下,在四周找了幾圈,終於發現泥坑邊緣露出一片石壁。 壁上有古磚甚巨,工整平滑,看樣子象是城牆隧道之類,張小辮見了心中暗喜,急忙招呼孫大麻子和小鳳等人,一並過去看個究竟,石壁中間是座倒塌的石門,足有丈許寬,石門後的洞口,正在陽光照不到的背陰處,裏面潮濕濕、冷嗖嗖的黑暗難辨,奈何都不曾帶著寸磷火石,沒辦法取亮照明。 小鳳心中栗六,不想多惹事端,猜測道:「這洞中許不會是僵屍老妖的藏身之地?快用石頭堵上才妥當。 」 張小辮胡言捏造道:「你們也該知道,我張家祖上是京裏的錦衣衛軍官,了解不少前朝秘聞的底細,今日便給你們泄個實底,這個所在非同小可,明末巨寇張獻忠曾在此藏寶,裏面的寶貨價值巨萬,後來被乾隆年間的白蓮教匪挖去起事,鬧得天下震動,如今只留下這個石洞,要是沒有暴雨引得山洪沖動,原也不易得見,不知那裏面是不是還剩下些沒被盜去的行貨,若讓咱們有幸拾得幾件,恰好是一樁天上掉下來的財駁。 」 孫大麻子等人一輩子沒離開過金棺村,哪裏聽得出張小辮這廝是信口開河,當即信以為真,對眾人道:「前些時日,村中來了個瞽目的卦師,俺用一個大錢向他扯了一卦,問問財氣興衰,那卦師說俺孫大麻子最近財駁大動,正是要交一路時運,想不到應在此處了!」 眾人好奇心起,又聞財其意,便由孫大麻子帶頭,將手中長竿探進石洞戳了幾下,想要探探深淺,不料棍子前邊觸到了軟綿綿的一團事物,似是戳在了什麼人的身上,忽然從洞裏發出怪異的聲響,好象有人在裏面咳嗽,孫大麻子嚇得手中一軟,險些將長竿掉落,卻聽洞中的咳聲竟是愈來愈烈。 張小辮聽到洞中有咳聲甚劇,也是吃了一驚,怎地到了此處,卻與林中老鬼所言不附?他可沒說洞裏會有活物,難道那老棺材板心懷不軌,想要乍張三爺來此送死?心下疑竇叢生,一時也吃不准了。 眾人在旁都道:「定是有僵屍在洞中藏了,快扔下裝蛤蟆的袋子一發逃命去罷。 「可那孫大麻子此時卻不怕了,撓了撓頭,說道:「僵屍豈會做咳?俺常聞老刺蝟慣會在黑處學人咳嗽,定是有只老猥躲在裏面。 」 他自持力勇,又有心要在眾人面前賣弄些「英雄的身手、賢明的舉動」,瞪了豹子眼,繃起麻虎臉,便再去探看洞中情形,以便窮盡其異,可剛到洞口,驀地裏一聲悶響如雷,從漆黑潮濕的洞內,接連躍出百十只大青蛙,從眾人身邊連蹦帶跳地躥了過去。 張小辮等人都被嚇了一跳,見只是青蛙,就掄起棍棒,沒頭沒腦地一通亂打,頓時在棍下砸扁了幾只,將其餘那些青蛙驅散開來,混亂中忽聽小鳳驚叫一聲,連著退了數步,一跤坐倒在泥中,被嚇得顫一個不住,原來洞中竟探出個巴鬥大的蛙頭來,朝著小鳳怒目瞪視而鳴。 最後出現的這只大青蛙,體大有如磨盤,背上顏色已由碧綠轉為深黃,生著許多黑色的圓斑,乍一看去,還以為是千百只眼睛,巨蛙挺著雪白的肚腹,虎視眈眈地蹲伏在石門前,口中「咕咕格格」作響,如同皮鼓轟鳴。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這夥人,只怕吃人心肝的僵屍,平時經常捉蛙捕蛤,卻從不懼怕蛤蟆青蛙這些東西,但見這青蛙大得有異,知道此非常蛙,恐怕殺之招禍,就打算用竿子將它趕開,不料長竿擊處,都被巨蛙用前肢格開,它後足蹬在洞口石壁上撐據,任憑竿子不斷攢刺,兀自不肯退讓半步。 這一來眾人更覺有異,好象巨蛙守著石門不讓眾人進去,洞中八成真有什麼巨寇埋藏的金珠寶貨,於是爭相擊之,巨蛙漸漸抵擋不住,怒瞪雙目,忽地張口吐出血紅的長舌,去如流星般快,把坐在地上的小鳳纖腰卷個正著,猛地向後一拖,幾十斤重的大姑娘落在它口中,恰似卷食飛蝗蚊蟲般輕易,倏然間縮身入洞,躲進了黑處。 眾人駭然失色,雖然村中的王寡婦刻薄無比,又兼蠻惡成性名聲不好,可她家畢竟只有小鳳一個女兒,與張小辮等人是自幼在一起玩耍的同伴,怎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巨蛙拖進洞裏吃了,張小辮和孫大麻子二人見勢不妙,急忙掣起身形,在洞口處做一聲喊,一起打將進去奪人。 張小辮頭腦一熱,撞進了腥臭潮濕的山洞裏,黑暗中目不能視,只好和孫大麻子兩人不管不顧地隨手亂抓,豈知剛抬起手來,就摸到一頭女子的秀發,摸到臉上時冷冰冰的不知生死,張小辮趕緊使出力氣,揪著那頭發,舍命往洞外拽去,洞外還有其餘的同伴相幫,看他鑽出半個身子,就一齊動手協助,把張小辮從石門中扯了出來。 張小辮一見光亮,趕緊坐起來看去,這才發現手裏揪住的女人頭發,哪裏是小鳳,卻是從洞裏倒拖出一具身著前朝衣裝的女子僵屍,那明代女屍周身上下如木雕泥塑一般僵硬,雖是全身裹著綠苔泥水,但死不冥目的容顏尚能辨認,看起來頗為秀麗端正,頭上挽著快被扯散了的雙鬟,只是下巴不翼而飛,上嘴唇下邊是黑漆漆一個大窟窿,豁然將臉孔拉得長了許多,說不出的猙獰可怖,身上服飾已都被潮氣浸得朽爛,在荒蕪的野草叢間有陣陣山風吹過,衣衫瞬間就化為布條碎片,在風中飄散消失。 其餘的人皆是驚駭欲死,叫苦不迭,要是王寡婦家的小鳳被巨蛙吃在洞裏,想來命該如此,也沒奈何了,可張小辮逞能進去救人,卻拖出來一具形貌如此恐怖的古屍,看來甕塚山裏有僵屍的傳說確實不虛,此番誰也別想活了。 張小辮更是張大了嘴,好半天都沒合攏來,渾忘了孫大麻子和小鳳還在洞裏生死未卜,只是直勾勾盯著那沒下巴的僵屍,腦中只剩一個念頭:「那林中老鬼料事如神,僵屍美人果真藏在甕塚山裏,張三爺一生一世吃穿不盡的榮華富貴,都著落在這美人身上了。 」 正所謂「命衰時黃金褪色,運旺處幹屍生輝」,欲知張小辮、孫大麻子等人福禍如何,留待下次再說。 第七話 雨蛙 這一話說的是張小辮從洞中拖出一具沒有下巴的女屍,周圍同來捉蛤蟆的人們見了,盡皆驚得魂不附體,全身上下顫一個不住,在鄉下最是盛行那些「鬼狐屍怪」的野談,愚民愚眾見此情形如何能不害怕?這夥人當即連滾帶爬,飛也似的逃了個精光。 深山裏就只剩下張小辮抱著僵屍發愣,在他眼中,這古屍正是一場熏天赫地的富貴,想不到張三爺這百年窮神,竟也能「脫窮胎、換貴骨」,眼下終於要有番大請大受的光景了。 此時忽聽蛤蟆坑的洞中一陣混亂,孫大麻子正拽著小鳳從裏邊爬將出來,洞內那只巨蛙咬住了他手中杆棒牢牢不放,兩下裏各自較住力氣,都不肯有半分放松。 那孫大麻子確是有膀子沒處豁的傻力氣,只見他一手夾了小鳳,一手倒拖了棒子,使個猛虎硬爬山的弓字步,出死力向洞外挪動,額頭上青筋都突了起來,卻不知撒手扔掉棒子甩落巨蛙,看張小辮正在洞外泥地上坐著發呆,便趕緊招呼他過來相助。 張小辮被他一喊,隨即回過神來,他腦筋熱了,便上前同孫大麻子一齊用力,竟將那蛙從洞裏拽了出來,二人見巨蛙咬住木棒死不松口,兩腮更是接連鼓動鳴響,瞪目視人,顯得神情極是憤怒,看其形狀絕非常蛙,張小辮和孫大麻子膽子雖壯,卻也不敢輕易動手加害。 倆人見旁邊就是淤泥溝,幹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當下橫著膽子,順勢將那巨蛙拖到泥溝旁,在後邊連推帶踹,把遍體黃綠斑斑的老蛙推落溝內,淤泥溝中兩側都是爛泥,中間還有山洪過後留下的積水河道,只見那蛙被推進爛泥中,忽地放開木棍,鼓著腮呱呱大叫幾聲,一躥就是數丈開外,撲咚一聲跳進了河道裏,等飛濺的水花落下來,早已在水裏不見了那蛙的蹤影。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累得呼呼直喘,心說總算打發走了這位「蝦蟆祖宗」,再看看四周,同來的村民們已逃的一個不剩了,小鳳雖沒大礙,卻也驚得「頂門上失去三魂,腳底下丟掉七魄」,坐在洞邊牙齒捉對兒廝打,口中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了,荒山野嶺裏殘陽西下,就只剩得這三個人了。 孫大麻子抱怨先逃的那夥人不講義氣,真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平日在村中都是稱兄道弟的廝混在一處,可當真有人遇著些個危難困厄,需要有兄弟們來幫襯時,卻並無一個小子肯出來同擔風險,惹得孫大麻子好一肚皮鳥氣,揚言等回了金棺村再收拾他們,他又對張小辮說:「還是俺三弟最有義氣,說話做事俱是一身正直膽略,從不去學那小家小戶的腔派,只有這樣的好漢子,才能見得些真實陣勢。 」 第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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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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