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劉璞自從結親這夜,驚出那身冷汗來,漸漸痊可。 曉得妻子已娶來家,人物十分標致,心中歡喜,這病愈覺好得快了。 過了數日,掙紮起來,半眠半坐,日漸健旺。 即能梳裹,要到房中來看渾家。 劉媽媽恐他初愈,不面行動,叫丫鬟扶著,自己也隨在後,慢騰騰的走到新房門口。 養娘正坐在門檻之上,丫鬟道:「讓大官人進去。 」養娘立起身來,高聲叫道:「大官人進來了!」玉郎正摟著慧娘調笑,聽得有人進來,連忙走開。 劉璞掀開門簾跨進房來。 慧娘道:「哥哥,且喜梳洗了。 只怕還不宜勞動。 」劉璞道;「不打緊!我也暫時走走,就去睡的。 」便向玉郎作揖。 玉郎背轉身,道了個萬福。 劉媽媽道:「我的兒,你且慢作揖麼!」又見玉郎背立,便道:「娘子,這便是你官人。 如今病好了,特來見你,怎麼到背轉身子?」走向前,扯近兒子身邊,道:「我的兒,與你恰好正是個對兒。 」劉璞見妻子美貌非常,甚是快樂。 真個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病平去了幾分。 劉媽媽道:「兒去睡了罷,不要難為身子。 」原叫丫鬟扶著,慧娘也同進去。 玉郎見劉璞雖然是個病容,卻也人材齊整,暗想道:「姐姐得配此人,也不辱沒了。 」又想道:「如今姐夫病好,倘然要來同臥,這事便要決撒,快些回去罷。 」到晚上對慧娘道:「你哥哥病已好了,我須住身不得。 你可攛掇母親送我回家,換姐姐過來,這事便隱過了。 若再住時,事必敗露!」慧娘道:「你要歸家,也是易事。 我的終身,卻怎麼處?」玉郎道;「此事我已千思萬想,但你已許人,我已聘婦,沒甚計策挽回,如之奈何?」慧娘道:「君若無計娶我,誓以魂魄相隨,決然無顏更事他人!」說罷,嗚嗚咽咽哭將起來。 玉郎與他拭了眼淚道:「你且勿煩惱,容我再想。 」自此兩相留戀,把回家之事到閣起一邊-日午飯己過,養娘向後邊去了。 二人將房門閉上,商議那事,長算短算,沒個計策,心下苦楚,彼此相抱暗泣。 且說劉媽媽自從媳婦到家之後,女兒終日行坐不離。 剛到晚,便閉上房門去睡,直至日上二竿,方才起身,劉媽媽好生不樂,初時認做姑嫂相愛,不在其意。 以後日日如此,心中老大疑惑。 也還道是後生家貪眠懶惰,幾遍要說,因想媳婦初來,尚未與兒子同床,還是個嬌客,只得耐住。 那日也是合當有事。 偶在新房前走過,忽聽得裏邊有哭泣之聲。 向壁縫中張時,只見媳婦共女兒互相摟抱,低低而哭。 劉媽媽見如此做作,料道這事有些蹊蹺。 欲待發作,又想兒子才好,若知得,必然氣惱,權且耐住。 便掀門簾進來,門卻閉著。 叫道:」決些開門!」二人聽見是媽媽聲音,拭幹眼淚,忙來開門。 劉媽媽走將進去,便道:「為甚青天白日,把門閉上,在內摟抱啼哭?」二人被問,驚得滿面通紅,無言可答。 劉媽媽見二人無言,一發是了,氣得手足麻木。 一手扯著慧娘道;「做得好事!且進來和你說話。 」扯到後邊一間空屋中來。 丫鬟看見,不知為甚,閃在一邊。 劉媽媽扯進了屋裏,將門閂上,丫鬟伏在門上張時,見媽媽尋了一根木棒,罵道:「賤人!快快實說,便饒你打罵。 若-句含糊,打下你這下半截來!」慧娘初時抵賴。 媽媽道;「賤人!我且問你;他來得幾時,有甚恩愛割舍不得,閉著房門,摟抱啼哭?」慧娘對答不來。 媽媽拿起棒子要打,心中卻又不舍得。 慧娘料是隱瞞不過,想道:「事已至此,索性說個明白,求爹媽辭了裴家,配與玉郎。 若不允時,拼個自盡便了!」乃道;「前日孫家曉得哥哥有病,恐誤女兒,要看下落,教爹媽另自擇日。 因爹媽執意不從,故把兒子玉郎假妝嫁來。 不想母親叫孩兒陪伴,遂成了夫婦。 恩深義重,誓必圖百年偕老。 今見哥哥病好,玉郎恐怕事露,要回去換姐姐過來。 孩兒思想,一女無嫁二夫之理,叫玉郎尋門路娶我為妻。 因無良策,又不忍分離,故此啼哭。 不想被母親看見,只此便是實話。 」劉媽媽聽罷,怒氣填胸,把棒撇在一邊,雙足亂跳,罵道;「原來這老乞婆恁般欺心,將男作女哄我!怪道三朝便要接回。 如今害了我女兒,須與他幹休不得!拼這老性命結果這小殺才罷!」開了門,便趕出來。 慧娘見母親去打玉郎,心中著忙,不顧羞恥,上前扯住。 被媽媽將手一推,跌在地上,爬起時,媽媽已趕向外邊去了。 慧娘隨後也趕將來,丫鬟亦跟在後面。 且說玉郎見劉媽媽扯去慧娘;情知事露,正在房中著急。 只見養娘進來道:「官人,不好了!弄出事來也!適在後邊來,聽得空屋中亂鬧。 張看時,見劉大娘拿大棒子拷打姑娘,逼問這事哩!」玉郎聽說打著慧娘,心如刀割,眼中落下淚來,沒了主意。 養娘道:「今若不走,少頃便禍到了!」玉郎即忙除下簪釵,挽起一個角兒,皮箱內開出道袍鞋襪穿起,走出房來.將門帶上。 離了劉家,帶跌奔回家裏。 正是:拆破玉籠飛彩鳳,頓開金鎖走蛟龍。 孫寡婦見兒子回來,恁般慌急,又驚又喜,便道:「如何這般模樣?」養娘將上項事說知。 孫寡婦埋怨道:「我教你去,不過權宜之計,如何卻做出這般沒天理事體!你若三朝便回,隱惡揚善,也不見得事敗。 可恨張六嫂這老虔婆,自從那日去了,竟不來覆我。 養娘,你也不回家走遭,教我日夜擔愁!今日弄出事來,害這姑娘,卻怎麼處?要你不肖子何用!」玉郎被母親嗔責,驚愧無地。 養娘道:「小官人也自要回的,怎奈劉大娘不肯。 我因恐他們做出事來,日日守著房門,不敢回家。 今日暫走到後邊,便被劉大娘撞破。 幸喜得急奔回來,還不曾吃虧。 如今且教小官人躲過兩日,他家沒甚話說,便是萬千之喜了。 」孫寡婦真個教玉郎閃過,等候他家消息。 且說劉媽媽趕到新房門口,見門閉著,只道玉郎還在裏面.在外罵道:「天殺的賊賤才!你把老娘當做什麼樣人,敢來弄空頭,壞我女兒!今日與你性命相博,方見老娘手段。 快些走出來!若不開時,我就打進來了!」正罵時,慧娘已到,便去扯母親進去。 劉媽媽罵道;「賤人,虧你羞也不羞,還來勸我!」盡力-摔,不想用力猛了,將門靠開,母子兩個都跌進去,攪做一團。 劉媽媽罵道:「好天殺的賊賤才,到放老娘這一交!」即忙爬起尋時,那裏見個影兒。 那婆子尋不見玉郎,乃道:「天殺的好見識!走得好!你便走上天去,少不得也要拿下來!」對著慧娘道;「如今做下這等醜事,倘被裴家曉得,卻怎地做人?」慧娘哭道:「是孩兒一時不是,做差這事。 但求母親憐念孩兒,勸爹爹怎生回了裴家,嫁著玉郎,猶可挽回前失。 倘若不允,有死而已!」說罷,哭倒在地。 劉媽媽道;「你說得好自在話兒!他家下財納聘,定著媳婦,今日平白地要休這親事,誰個肯麼?倘然問因甚事故要休這親,教你爹怎生對答!難道說我女兒自尋了一個漢子不成?」慧娘被母親說得滿面羞慚,將袖掩著痛哭。 劉媽媽終是禽犢之愛,見女兒恁般啼哭,卻又恐哭傷了身子,便道:「我的兒,這也不幹你事,都是那老虔婆設這沒天理的詭計,將那殺才喬妝嫁來。 我-時不知,教你陪伴,落了他圈套。 如今總是無人知得,把來閣過-邊,全你的體面,這才是個長策。 若說要休了裴家,嫁那殺才,這是斷然不能!」慧娘見母親不允,愈加啼哭,劉媽媽又憐又惱,到沒了主意。 正鬧間,劉公正在人家看病回來,打房門口經過,聽得房中略哭,乃是女兒聲音,又聽得媽媽話響,正不知為著甚的,心中疑惑。 忍耐不住,揭開門簾,問道:「你們為甚恁般模樣?」劉媽媽將前項事,一一細說,氣得劉公半晌說不出話來。 想了-想,到把媽媽埋怨道:「都是你這老乞婆害了女兒!起初兒子病重時,我原要另擇日子,你便說長道短,生出許多話來,執意要那一日。 次後孫家教養娘來說,我也罷了,又是你弄嘴弄舌,哄著他家。 及至娶來家中,我說待他自睡罷,你又偏生推女兒伴他。 如今伴得好麼!」劉媽媽因玉郎走了,又不舍得女兒難為,-肚子氣,正沒發脫,見老公倒前倒後,數說埋怨,急得暴躁如雷,罵道:「老亡八!依你說起來,我的孩兒應該與這殺才騙的!」一頭撞個滿懷。 劉公也在氣惱之時,揪過來便打。 慧娘便來解勸。 三人攪做一團,滾做一塊.分拆不開。 丫鬟著了忙,奔到房中報與劉璞道:「大官人,不好了!大爺大娘在新房中相打哩!」劉璞在塌上爬起來,走至新房,向前分解。 老犬妻見兒子來勸,因惜他病體初愈、恐勞碌了他,方才罷手。 猶兀自老亡八老乞婆相罵。 劉璞把父親勸出外邊,乃問:「妹子為其在這房中廝鬧,娘子怎又不見?」慧娘被問,心下惶愧,掩面而哭,不敢則聲。 劉璞焦躁道;「且說為著甚的?」劉婆方把那事細說,將劉璞氣得面如土色。 停了半晌,方道,「家醜不可外揚,倘若傳到外邊,被人恥笑。 事已至此,且再作區處!」劉媽媽方才住口,走出房來。 慧娘掙住不行,劉媽媽一手扯著便走,取巨鎖將門鎖上。 來至房裏.慧娘自覺無顏.坐在一個壁角邊哭泣。 正是:饒君掬盡湘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 且說李都管聽得劉家喧嚷,伏在壁上打聽。 雖然曉得些風聲,卻不知其中細底。 次早,劉家丫鬟走出門前,李都管招到家中問他。 那丫鬟初時不肯說,李都管取出四五十錢來與他道:「你若說了,送這錢與你買東西吃。 」丫鬟見了銅錢,心中動火,接過來藏在身邊,便從頭至尾,盡與李都管說知。 李都管暗喜道;「我把這醜事報與裴家.攛掇來鬧吵一場,他定無顏在此居住,這房子可不歸於我了?」忙忙的走至裴家,-五一十報知,又添些言語,激惱裴九老。 那九老夫妻,因前日娶親不允,心中正惱著劉公。 今日聽見媳婦做下醜事,如何不氣!一徑趕到劉家,喚出劉公來發話道:「當初我央媒來說要娶親時,幹推萬阻,道女兒年紀尚小,不肯應承。 護在家中,私養漢子。 若早依了我,也不見得做出事來。 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決不要這樣敗壞門風的好東西。 快還了我昔年聘禮,另自去對親,不要誤我孩兒的大事。 」將劉公嚷得面上一回紅,一回白。 想道:「我家昨夜之事,他如何今早便曉得了?這也怪異!又不好承認.只得賴道:「親家,這是那裏說起,造恁樣言語汙辱我家?倘被外人聽得,只道真有這事,你我體面何在!裴九老便罵道:「打脊賤刀!真個是老亡八。 女兒現做著恁樣醜事,那個不曉得了!虧你還長著鳥嘴,在我面前遮掩。 」趕近前把手向劉公臉上一撳道:「老亡八!羞也不羞!待我送個鬼臉兒與你戴了見人。 」劉公被他羞辱不過,罵道:「老殺才,今日為甚趕上門來欺我?」便一頭撞去,把裴九老撞倒在地,兩下相打起來。 裏邊劉媽媽與劉璞聽得外面喧嚷,出來看時,卻是裴九老與劉公廝打,急向前拆開。 裴九老指著罵道:「老亡八打得好!我與你到府裏去說話。 」一路罵出門去了。 劉璞便問父親:「裴九因甚清早來廝鬧?」劉公把他言語學了-遍。 劉璞道:「他家如何便曉得了?此其可怪。 」又道:「如今事已彰揚,卻怎麼處?」劉公又想起裴九老恁般恥辱,心中轉惱,頓足道:「都是孫家老乞婆,害我家壞了門風,受這樣惡氣!若不告他,怎出得這氣?」劉璞勸解不住。 劉公央人寫了狀詞,望著府前奔來,正值喬太守早堂放告。 這喬太守雖則關西人,又正直,又聰明,伶才愛民,斷獄如神,府中都稱為喬青天。 卻說劉公剛到府前,劈面又遇著裴九老。 九老見劉公手執狀詞,認做告他,便罵道:「老亡八,縱女做了醜事,到要告我,我同你去見太爺。 」上前一把扭住,兩下又打將起來。 兩張狀詞,都打失了。 二人結做一團,直至堂上。 喬太守看見,喝教各跪-邊。 問道:「你二人叫甚名字?為何結扭相打?」二人一齊亂嚷。 喬太守道:「不許攙越!那老兒先上來說。 」裴九老跪上去訴道:「小人叫做裴九,有個兒子裴政,從幼聘下劉秉義的女兒慧娘為妻,今年都十五歲了。 小人因是老年愛子,要早與他完姻。 幾次央媒去說,要娶媳婦.那劉秉義只推女兒年紀尚小,勒肯不許,誰想他縱女賣奸,戀著孫潤,暗招在家,要圖賴親事。 今早到他家理說,反把小人毆辱。 情極了,來爺爺台下投生,他又起來扭打。 求爺爺作主,救小人則個!」喬太守聽了,道;「且下去!」喚劉秉義上去問道;「你怎麼說?」劉公道;「小人有一子一女。 兒子劉璞,聘孫寡婦女兒珠姨為婦,女兒便許裴九的兒子。 向日裴九要娶時,一來女兒尚幼,未曾整備妝奩,二來正與兒子完姻,故此不允。 不想兒子臨婚時,忽地患起病來,不敢教與媳婦同房,令女兒陪伴嫂子。 那知孫寡婦欺心,藏過女兒,卻將兒子孫潤假妝過來,到強奸了小人女兒。 正要告官,這裴九知得了,登門打罵。 小人氣忿不過,與他爭嚷,實不是圖賴他的婚姻。 」喬太守見說男扮為女,甚以為奇,乃道:「男扮女妝,自然有異。 難道你認他不出?」劉公道:「婚嫁乃是常事,那曾有男子假扮之理,卻去辨他真假?況孫潤面貌,美如女子。 小人夫妻見了,已是萬分歡喜,有甚疑惑?」喬太守道;「孫家既以女許你為媳,因甚卻又把兒子假妝?其中必有緣故。 」又道:「孫潤還在你家麼?」劉公道:「已逃回去了。 」喬太守即差人去拿孫寡婦母子三人,又差人去喚劉璞、慧娘兄妹俱來聽審。 不多時,都已拿到。 喬太守舉目看時,玉郎姊弟,果然一般美貌,面龐無二。 劉璞卻也人物俊秀,慧娘豔麗非常。 暗暗欣羨道:「好兩對青年兒女!」心中便有成全之意。 乃問孫寡婦:「因甚將男作女,哄騙劉家,害他女兒?」孫寡婦乃將女婿病重,劉秉義不肯更改吉期,恐怕誤了女兒終身,故把兒子妝去沖喜,三朝便回,是一時權宜之策。 不想劉秉義卻教女兒陪臥,做出這事。 喬太守道;「原來如此!」問劉公道:「當初你兒於既是病重,自然該另換吉期。 你執意不肯,卻主何意?假若此時依了孫家,那見得女兒有此醜事?這都是你自起釁端,連累女兒。 」劉公道:「小人一時不合聽了妻子說話,如今悔之無及!」喬太守道:「胡說!你是一家之主,卻聽婦人言語。 」 又喚玉郎、慧娘上去說:「孫潤,你以男假女,已是不該。 卻又奸騙處女,當得何罪?」玉郎叩頭道:「小人雖然有罪,但非設意謀求,乃是劉親母自遣其女陪伴小人。 」喬太守道:「他因不知你是男子,故令他來陪伴,乃是美意,你怎不推卻?」玉郎道,「小人也曾苦辭,怎奈堅執不從。 」喬太守道:「論起法來,本該打-頓板子才是!姑念你年紀幼小,又系兩家父母釀成,權且饒怨。 」玉郎叩頭泣謝。 喬太守又問慧娘:「你事已做錯,不必說起。 如今還是要歸裴氏?要歸孫潤?實說上來。 」慧娘哭道:「賤妾無媒苟合,節行已虧,豈可更事他人。 況與孫潤恩義已深,誓不再嫁。 若爺爺必欲判離,賤妾即當自盡。 決無顏苟活,貽笑他人。 」說罷,放聲大哭。 喬太守見他情詞真懇,甚是憐惜、且喝過一邊。 喚裴九老分付道:「慧娘本該斷歸你家,但已**孫潤,節行已虧。 你若娶回去,反傷門風,被人恥笑。 他又蒙二夫之名,各不相安。 今判與孫潤為妻、全其體面。 今孫潤還你昔年聘禮,你兒子另自聘婦罷!」裴九老道:「媳婦已為醜事,小人自然不要。 但孫潤破壞我家婚姻。 今原歸於他,反周全了奸夫、淫婦.小人怎得甘心!情願一毫原聘不要,求老爺斷媳婦另嫁別人,小人這口氣也還消得一半。 」喬太守道;「你既已不願娶他,何苦又作此冤家!」劉公亦稟道;「爺爺,孫潤已有妻子,小人女兒豈可與他為妾?」喬太守初時只道孫潤尚無妻子,故此斡旋。 見劉公說已有妻,乃道:「這卻怎麼處?」對孫潤道:「你既有妻於,一發不該害人閨女了!如今置此女於何地?」玉郎不敢答應。 喬太守又道:「你妻子是何等人家?曾過門麼?」孫潤道;「小人妻子是徐雅女兒,尚未過門。 」喬太守道:「這等易處了。 」叫道:「裴九,孫潤原有妻未娶,如今他既得了你媳婦,我將他妻子斷償你的兒子,消你之忿!」裴九老道:「老爺明斷,小人怎敢違逆?但恐徐雅不肯。 」喬太守道:「我作了主,誰敢不肯!你快回家引兒子過來。 我差人去喚徐雅帶女兒來當堂匹配。 」裴九老忙即歸家,將兒子裴政領到府中。 徐雅同女兒也喚到了。 喬太守看時.兩家男女卻也相貌端正,是個對兒。 乃對徐雅道:「孫潤因誘了劉秉義女兒,今已判為夫婦。 我今作主,將你女兒配與裴九兒子裴政。 限即日三家俱便婚配回報,如有不伏者,定行重治。 」徐雅見太守作主,怎敢不依,俱各甘伏。 喬太守援筆判道: 弟代姊嫁,姑伴嫂眠。 愛女愛子,情在理中。 一雌一雄,變出意外。 移幹柴近烈火,無怪其燃;以美玉配明珠,適獲其偶。 孫氏子因姊而得婦,摟處子不用逾牆;劉氏女因嫂而得夫,懷吉士初非炫玉。 相悅為婚,禮以義起。 所厚者薄,事可權宜。 使徐雅別婿裴九之兒,許裴改娶孫郎之配。 奪人婦人亦奪其婦、兩家恩怨,總息風波。 獨樂之不若與人樂,三對夫妻,各諧魚水。 人雖兌換,十六兩原只一斤;親是交門,五百年決非錯配。 以愛及愛,伊父母自作冰人;非親是親,我官府權為月老。 已經明斷,各赴良期。 喬太守寫畢,教押司當堂朗誦與眾人聽了。 眾人無不心服,各各叩頭稱謝。 喬太守在庫上支取喜紅六段,教三對夫妻披掛起來,喚三起樂人,三頂花花轎兒,抬了三位新人。 新郎及父母,各自隨轎而出。 此事鬧動了杭州府,都說好個行方便的太守,人人誦德,個個稱賢。 自此各家完親之後,都無說話。 李都管本欲唆孫寡婦、裴九老兩家與劉秉義講嘴,鷸蚌相持,自己漁人得利。 不期太守善於處分,反作成了孫玉郎-段良姻、街坊上當做一件美事傳說,不以為醜,他心中甚是不樂。 未及下年,喬太守又取劉璞、孫潤,都做了秀才,起送科舉、李都管自知慚愧,安身不牢,反躲避鄉居。 後來劉璞、孫潤同榜登科,俱任京職,仕途有名,扶持裴政亦得了官職。 一門親眷,富貴非常。 劉濮官直至龍圖閣學士,連李都管家宅反歸並於劉氏。 刁鑽小人,亦何益哉!後人有詩,單道李都管為人不善,以為後戒。 詩雲: 為人忠厚為根本,何苦刁鑽欲害人! 不見古人卜居者,千金只為買鄉鄰。 又有-詩,單誇喬太守此事斷得甚好: 鴛鴦錯配本前緣,全賴風流太守賢。 錦被一床遮盡醜,喬公不枉叫青天—— 第九卷 陳多壽生死夫妻 世事紛紛一局棋,輸贏未定兩爭持。 須臾局罷棋收去,畢竟誰贏誰是輸? 這四句詩,是把棋局比著那世局。 世局千騰萬變,轉皆空,政如下棋的較勝爭強,眼紅喉急,分明似孫龐鬥智,賭個你死我活,又如劉項爭天下,不到烏江不盡頭。 及至局散收,付之一笑。 所以高人隱士,往往寄興棋枰,消閑玩世。 其間吟詠,不可勝述,只有國朝曾狀元應制詩做得甚好,詩曰:兩君相敵立雙營,坐運神機決死性。 十裏封疆馳駿馬,一川波浪動金兵。 虞姬歌舞悲垓下,漢將旌旗逼楚城。 興盡計窮征戰罷,松陰花影滿棋枰。 此詩雖好,又有人駁他,說虞姬、漢將一聯,是個套話。 第七句說興盡計窮,意趣便蕭索了。 應制詩是進禦的,聖天子重瞳觀覽,還該要有些氣象。 同時洪熙皇帝禦制一篇,詞意宏偉,遠出尋常,詩曰:二國爭強各用兵,擺成隊伍定輸贏。 馬行曲路當先道,將守深營戒遠征。 乘險出車收散卒,隔河飛炮下重城。 等閑識得軍情事,一著功成定太平。 今日為何說這下棋的話?只為有兩個人家,一個叫做陳青,一個叫做朱世遠,兩家東西街對面居住。 論起家事,雖然不算大富長者,靠祖上遺下些田業,盡可溫飽有餘。 那陳青與朱世遠皆在四旬之外,累代鄰居,志同道合,都則本分為人,不管閑事,不惹閑非。 每日吃了酒飯,出門相見,只是一盤象棋,消閑遣日。 有時迭為賓主,不過清茶寡飯,不設酒肴,以此為常。 那些三鄰四舍,閑時節也到兩家看他下棋頑耍。 其中有個王二老,壽有六旬之外,少年時也自歡喜象棋,下得頗高。 近年有個火症,生怕用心動火,不與人對局了。 日常無事,只以看棋為樂,早晚不倦。 說起來,下棋的最怕傍人觀看。 常言道:「傍觀者清,當局者迷。 」倘或傍觀的口嘴不緊,遇煞著處溜出半句話來,贏者反輸,輸者反贏者,欲待發惡,不為大事;欲待不抱怨,又忍氣不過。 所以古人說得好:觀棋不語真君子,把酒多言是小人。 可喜王三老偏有一德,未曾分局時,絕不多口;到勝負已分,卻分說哪一著是先手,所以贏,哪一著是後手,所以輸。 朱陳二人到也喜他講論,不以為怪。 一日,朱世遠在陳青家下棋,王三老亦在座。 吃了午飯,重整棋枰,方欲再下,只見外面一個小學生踱將進來。 那學生怎生模樣?面如傅粉,唇若塗朱,光著靛一般的青頭,露著玉一樣的嫩手。 儀容清雅,步履端詳。 卻疑天上仙童,不信人間小子。 那學生正是陳青的兒子,小名多壽,抱了書包,從外而入。 跨進坐啟,不慌不忙,將書包放下椅子之上,先向王三老叫聲公公,深深的作了個揖。 王三老欲待回禮,陳青就座上一把按住道:「你老人家不須多禮。 卻不怕折了那小廝一世之福?」王三老道:「說哪裏話!」口中雖是恁般說,被陳青按住,只把臀兒略起了一起,腰兒略曲了一曲,也算受他半禮了。 那小學生又向朱世遠叫聲伯伯作揖下去。 朱世遠還禮時,陳青卻是對坐,隔了一張棋桌,不便拖拽,只得也作揖相陪。 小學生見過了二位尊客,才到父親跟前唱喏,立起身來,稟道:「告爹爹:明日是重陽節日,先生放學回去了,直過兩日才來。 吩咐孩兒回家,不許頑耍,限著書,還要讀哩。 」說罷,在椅子上取了書包,端端正正,走進內室去了。 王三老和朱世遠見那小學生行步舒徐,語音清亮,且作揖次第,甚有禮數,口中誇獎不絕。 王三老便問:「令郎幾歲了?」陳青答應道:「是九歲。 」王三老道:「想著昔年湯餅會時,宛如昨日。 倏忽之間,已是九年,真個光陰似箭,爭教我們不老!」又問朱世遠道:「老漢記得宅上令愛也是這年生的。 」朱世遠道:「果然,小女多福,如今也是九歲了。 」王三老道:「莫怪老漢多口,你二人做了一世的棋友,何不扳做兒女親家?古時有個朱陳村,一村中只有二姓,世為婚姻。 如今你二人之姓,適然相符,應是天緣。 況且好男好女,你知我見,有何不美?」朱世遠已自看上了小學生,不等陳青開口,先答應道;「此事最好!只怕陳兄不願。 若肯俯就,小子再無別言。 」陳青道:「既蒙朱兄不棄寒微,小子是男家,有何推托?就煩三老作伐。 」王三老道:「明日是個重陽日,陽九不利。 後日大好個日子,老夫便當登門。 今日一言為定,出自二位本心。 老漢只圖吃幾杯見成喜酒,不用謝媒。 」陳青道:「我說個笑話你聽:玉皇大帝要與人皇對親,商量道:兩親家都是皇帝,也須是個皇帝為媒才好,乃請-g皇帝往下界去說親。 人皇見了-g,大驚道:『那做媒的怎的這般樣黑?』-g道:『從來媒人哪有白做的!』」王三老和朱世遠都笑起來。 朱陳二人又下棋到晚方散。 只因一局輸贏子,定了三生男女緣。 次日,重陽節無話。 到初十日,王三老換了一件新開折的色衣,到朱家說親。 朱世遠已自與渾家柳氏說過,誇獎女婿許多好處。 是日一諾無辭,財禮並不計較。 他日嫁送,稱家之有無,各不責備便了。 王三老即將此言回覆陳青。 陳青甚喜,擇了個和合吉日,下禮為定。 朱家將庚帖回來。 吃了一日喜酒。 從此親家相稱,依先下棋來往。 時光迅速,不覺過了六年。 陳多壽年一十五歲,經書皆通。 指望他應試,登科及第,光耀門楣。 何期運限不佳,忽然得了個惡症,叫做癩。 初時只道疥癬,不以為意。 一年之後,其疾大發,形容改變,弄得不像模樣了:肉色焦枯,皮毛皴裂。 渾身毒氣,發成斑駁奇瘡;遍體蟲鑽,苦殺晨昏怪癢。 任他凶疥癬,只比三分;不是大麻瘋,居然一樣。 粉孩兒變作蝦蟆相,少年郎活像老頭。 搔爬十指帶膿腥,齷齪一身皆惡臭。 陳青單單生得這個兒子,把做性命看成,見他這個模樣,如何不慌?連象棋也沒心情下了。 求醫問卜,燒香還願,無所不為。 整整的亂了年,費過了若幹錢鈔,病勢不曾減得分毫。 老夫妻兩口愁悶,自不必說。 朱世遠為著半子之情,也一般著忙,朝暮問安,不離門限。 延捱過三年之外,絕無個好消息。 朱世遠的渾家柳氏,聞知女婿得個恁般的病症,在家裏哭哭啼啼,抱怨丈夫道:「我女兒又不醃臭起來,為甚忙忙的九歲上就許了人家?如今卻怎麼好!索性那癩蝦蟆死了,也出脫了我女兒。 如今死不死,活不活,女孩兒年紀看看長成,嫁又嫁他不得,賴又賴他不得,終不然看著那癩子守活孤孀不成!這都是王三那老烏龜,一力攛掇,害了我女兒終身!」把王三老千烏龜、萬烏龜的罵,哭一番,罵一番。 朱世遠原有怕婆之病,憑他夾七夾八,自罵自止,並不敢開言。 一日,柳氏偶然收拾櫥櫃子,看見了象棋盤和那棋子,不覺勃然發怒,又罵起丈夫來,道:「你兩個老忘八,只為這幾著象棋上說得著,對了親,賺了我女兒,還要留這禍胎怎的!」一頭說,一頭走到門前,把那象棋子亂撒在街上,棋盤也摜做幾片。 朱世遠是本分之人,見渾家發性,攔他不住,洋洋的躲開去了。 女兒多福又怕羞,不好來勸,任他絮聒個不耐煩,方才罷休。 自古道: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 柳氏鎮日在家中罵媒人,罵老公,陳青已自曉得些風聲,將信未信;到滿街撒了棋子,是甚意故,陳青心下了了。 與渾家張氏兩口兒商議道:「以己之心,度人之心。 我自家晦氣,兒子生了這惡疾,眼見得不能痊可,卻教人家把花枯般女兒伴這癩子做夫妻,真是罪過,料女兒也必然怨傷。 便強他進門,終不和睦,難指望孝順。 當初定這房親事,都是好情,原不曾費甚大財。 千好萬好,總只一好,有心好到底了,休得為好成歉。 從長計較,不如把媳婦庚帖送還他家,任他別締良姻。 倘然皇天可憐,我孩兒有病痊之日,怕沒有老婆?好歹與他定房親事。 如今害得人家夫妻反目,哭哭啼啼,絮絮聒聒,我也於心何忍。 」計議已定,忙到王三老家來。 王三老正在門首,同幾個老人家閑坐白話,見陳青到,慌忙起身作揖,問道:「令郎兩日尊恙好些麼?」陳青搖首道:「不濟。 正有句話,要與三老講,屈三老到寒舍一行。 」王三丈連忙隨著陳青到他家座啟內,分賓坐下。 獻茶之後,三老便問:「大郎有何見教?」陳青將自己坐椅掇近三老,四膝相湊,吐露衷腸。 先敘了兒子病勢如何的利害,次敘著朱親家夫婦如何的抱怨。 這句話王三老卻也聞知一二,口中只得包慌:「只怕沒有此事。 」陳青道:「小子豈敢亂言?今日小子到也不怪敝親家,只是自己心中不安,情願將庚帖退還,任從朱宅別選良姻。 上系兩家穩便,並無勉強。 」王三老道:「只怕使不得!老漢只管撮合,哪有拍開之理?足下異日翻悔之時,老漢卻當不起。 」陳青道:「此事已與拙荊再四商量過了,更無翻悔。 就是當先行過些須薄禮,也不必見還。 」王三老道:「既然庚帖返去,原聘也必然還璧。 但吉人天相,令郎尊恙,終有好日,還要三思而行。 」陳青道:「就是小兒僥幸脫體,也是水底撈針,不知何日到手,豈可擔閣人家閨女?」說罷,袖中取出庚帖,遞與王三老,眼中不覺流下淚來。 王三老亦自慘然,道:「既是大郎主意已定,老漢只得奉命而行。 然雖如此,料令親家是達禮之人,必然不允。 」陳青收淚而答道:「今日是陳某自己情願,並非舍親家相逼。 若舍親家躊躇之際,全仗二老攛掇一聲,說陳某中心計較,不是虛情。 」三老連聲道:「領命,領命!」 當下起身,到於朱家。 朱世遠迎接,講禮而坐。 未氏終日在家中千烏龜、萬烏龜及開言,朱世遠連聲喚茶。 這也有個緣故,那柳氏終日在家中千烏龜、萬烏龜指名罵媒人,王三老雖然不聞,朱世遠卻於心有愧,只恐三老見怪,所以殷喚茶。 誰知柳氏恨殺王三老做錯了媒,任丈夫叫喚,不肯將茶出來。 此乃婦人小見。 坐了一會,王三老道:「有句不識進退的話,特來與大郎商量。 先告過,切莫見怪。 」原來朱世遠也是行一,裏中都稱他朱大郎。 朱世遠道:「有話盡說。 你老人家有甚差錯,豈有見怪之理?」王三老方才把陳青所言退親之事,備細說了一遍:「此乃令親家主意,老漢但傳言而已,但憑大郎主張。 」朱世遠終日被渾家聒絮得不耐煩,也巴不能個一搠兩開。 只是自己不好啟齒,得了王三老這句言語,分明是朝廷新頒下一道赦書,如何不喜?當下便道:「雖然陳親家賢哲,誠恐後來翻悔,反添不美。 」王二老道:「老漢都曾講過。 他主意已決,不必懷疑。 宅上庚帖,亦交付在此,大郎請收過。 」朱世遠道:「聘禮未還,如何好收他的庚帖?」王三老道:「他說些須薄聘,不須提起。 是老漢多口,說道:既然庚帖返去,原聘必然返璧。 」朱世遠道:「這是自然之理。 先曾受過他十二兩銀子,分毫不敢短少。 還有銀釵二股,小女收留,容討出一並奉還。 這庚帖權收在你老人家處。 」王三老道:「不妨事,就是大郎收下。 老漢暫回,明日來領取聘物。 卻到令親處回話。 」說罷分別。 有詩為證:月老系繩今又解,冰人傳語昔皆訛。 朱世遠隨即入內,將王三老所言退親之事,述與渾家知道。 柳氏喜不自勝,自己私房銀子也搜括將出來,把與丈夫,湊足十二兩之數。 卻與女孩兒多福討那一對銀釵。 卻說那女兒雖然不讀詩書,卻也天生志氣。 多時聽得母親三言兩語,絮絮聒聒,已自心慵意懶。 今日與他討取聘釵,明知是退親之故,並不答應一字,逕走進臥房,閉上門兒,在裏面啼哭。 朱世遠終是男子之輩,見貌辨色,已知女孩兒心事,對渾家道:「多福心下不樂,想必為退親之故。 你須慢慢偎他,不可造次。 萬一逼得他緊,做出些沒下稍勾當,悔之何及!」柳氏聽了丈夫言語,真個去敲那女兒的房門,低聲下氣的叫道:「我兒,釵子肯不肯繇你,何須使性!你且開了房門,有話時,好好與做娘的講。 做娘的未必不依你。 」那女兒初時不肯開門,柳氏連叫了幾次,只得拔了門閂,叫聲:「開在這裏了。 」自向兀子上氣忿分心的坐了。 柳氏另掇個兀子傍著女兒坐了,說道:「我兒,爹娘為將你許錯了對頭,一向愁煩。 喜得男家願退,許了一萬個利市,求之不得。 那癩子終無好日,可不誤了你終身之事。 如今把聘釵還了他家,因斷義絕。 似你恁般容貌,怕沒有好人家來求你?我兒休要執性,快把釵兒出來還了他罷!」女兒全不做聲,只是流淚。 柳氏偎了半晌,看見女兒如此模樣,又款款的說道:「我兒,做爹娘的都只是為好,替你計較。 你願與不願,直直的與我說,恁般自苦自知,教爹娘如何過意。 」女兒恨窮道:「為好,為好!要討那釵子也尚早!」柳氏道:「呵呀!兩股釵兒,連頭連腳,也重不上二三兩,甚麼大事。 若另許個富家,金釵玉釵都有。 」女兒道:「哪希罕金釵玉釵!從沒見好人家女子吃兩家茶。 貧富苦樂,都是命中注定。 生為陳家婦,死為陳家鬼,這銀釵我要隨身殉葬的,休想還他!」說罷,又哀哀的哭將起來。 柳氏沒奈何,只得對丈夫說,女兒如此如此:「這門親多昃退不成了。 」朱世遠與陳青肺腑之交,原不肯退親,只為渾家絮聒不過,所以巴不得撒開,落得耳邊清淨。 誰想女兒恁般烈性,又是一重歡喜,便道:「恁的時,休教苦壞了女孩兒。 你與他說明,依舊與陳門對親便了。 」柳氏將此言對女兒說了,方才收淚。 正是:三冬不改孤松操,萬苦難移烈女心。 第1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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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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