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放生』這件事已是婦孺皆知,我就不再介紹背景資料了。 現在,請聽眾踴躍提問,陳義哲先生將作出回答。 」 一位年輕聽眾搶著問:「陳先生,放養這種水星生命——這樣做對人類有益處嗎?」 我平靜地說:「目前沒有,我想在一億年內也不一定有。 」 「那我就不明白了,勞神費力去做這些對人類無益的工作——為什麼?」 我看看妻子和何律師,他們都用目光鼓勵我,我深吸一口氣說:「我把話頭扯遠一點兒吧。 要知道,生物的本質是自私的,每個個體要努力從有限的環境資源中爭取自己的一份,以便保存自己,延續自己的基因。 但是,大自然是偉大的魔術師,它從自私的個體行為中提煉出高尚。 生物體在競爭中發現,在很多情況下合作更為有益。 對於單細胞生命,各細胞彼此是敵對的。 但單細胞合為多細胞生命時,體內各個單細胞就化敵為友,互相協作,各有分工,使它們(或大寫的它)在生存環境中處於更有利的地位。 於是,多細胞生命便發展壯大。 概而言之,在生物進化中,這種協作趨勢是無所不在的,而且越來越強。 比如,人類合作的領域就從個體推至家庭,推至部族,推至國家,推至不同的人種,乃至於人類之外的野生生物。 在這些過程中,生命一步步完成對自身利益的超越,組成範圍越來越大的利益共同體。 我想,人類的下一步超越將是和外星生命的融合。 這就是我傾盡家財培育水星生命的動機,我希望那兒進化出一種文明生物,成為人類的兄弟。 否則,地球人在宇宙中太孤單了!」我說,「其實,在一個月前我還沒有這些感悟,是沙女士感化了我。 站在沙教授的生命熔爐前,看著暗紅湧動的金屬液中那些蠕動的小生命,我常常有做父母的感覺。 」 一位中年男人譏諷地說:「這種感覺當然很美妙,不過你不要為了這種感覺,而培育出人類的潛在競爭者。 我估計,這種高溫下生存的生命,其進化過程必定很快吧,也許1000萬年後它們就趕上人類啦。 」 我笑了:「別忘了,地球的生命是40億年前誕生的,如果擔心地球生命競爭不過40億年後才起步的晚輩,那你未免太不自信了吧。 」 耿越說:「說得對,40億歲的老祖父,1000萬歲的小囡囡,疼愛還來不及呢,哪裏有競爭?」 觀眾笑起來,一位女聽眾問:「陳義哲先生,我是你的支持者。 你准備怎麼完成沙女士的托付?」 我老實承認,「不知道。 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 我的家產能在30年內維持生命熔爐的運轉,但30年後怎麼辦?還有,怎樣才能湊出足夠的資金,把這些生命放養到水星上?我心裏沒有一點數。 不管怎樣,我會盡我的力量,這一代完不成,那就留給下一代吧。 」 聽證會進行了近兩個小時,七名專家或稱七名法官一直一言不發,認真地聽著,不時在紙上記下一兩點,從表情上看不出他們的傾向性。 最後耿越走到演播台中央說:「我想質詢已相當充分了,現在請各位專家發表自己的意見吧。 你們對水星放生這件事,是贊成、反對還是棄權?」 七位專家迅速在小黑板上寫字,同時舉起黑板,上面齊刷刷全是同樣的字:棄權! 聽眾騷動起來,耿越搔著頭皮說: 「如此一致呀!我很懷疑七位裁判是否有心靈感應?請張先生說說,你為什麼持這個態度。 」 坐在第一位的張先生簡短地說:「這件事已遠遠超越時代,我們無法用現代的觀點去評判將來的事。 所以,棄權是最明智的選擇。 」 第5章 埋在索拉星北極冰層中的沙巫聖府快要露面了,透過厚厚的深綠色的極冰,已能隱約看到聖府中的微光。 牧師胡巴巴進入了神靈附體的癲狂狀態,向外發射著強烈的感情場,胸前的閃孔激烈地閃爍著,背誦著聖書舊約和新約篇的禱文。 破冰機飛轉著,一步一步向前拓展。 胡巴巴俯伏在白色的冰屑中向化身沙巫遙拜,腦袋和尾巴重重地在地上叩擊,打得冰屑四處飛揚。 科學家圖拉拉立在他身後,不動聲色地看著,助手奇卡卡背著兩個背囊(那裏有四個能量盒),站在他的身邊。 這次的「聖府探查行動」是圖拉拉促成的,他已經150歲了,想在「爆滅」前找到聖書中屢次提到的聖府——或者確認它不存在。 他原想教會要極力反對,但他錯了,教會的反應相當平和,甚至相當合作。 他們同意這次考查,只是派了牧師胡巴巴做監督。 圖拉拉想,也許教會深信聖書的正確?聖書說,化身沙巫睡在北極的極冰中;聖書說,能看懂聖書的人就能找到極冰中的聖府,喚醒大神,蒙受大的恩寵。 千百年來,無數自認讀懂聖書的信徒爭著到北極去朝拜,但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 現在,教會可能想借科學的力量來證明聖書的正確。 想到這兒,圖拉拉不禁微微一笑。 近500年來科學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幾乎能與教會分庭抗禮了。 比如說,眼前這位虔誠的胡巴巴牧師就受惠於科學,他的尾巴上也裝著一個能量盒,科學所發明的能量盒,否則,「以光為食」的他就不可能來到無光的北極。 這次向北極行進的路上,圖拉拉看到了無數的橫死者,他們是一代代虔誠的教徒,按聖書的教誨,沿著從聖壇伸向北極的聖繩,來尋找沙巫神的聖府。 當他們逐漸脫離父星的光照後,體內能量漸漸耗竭,終於倒在路上。 對於這些橫死者,教會一直諱莫如深。 因為,這些人死前沒找到死亡配偶,沒經過爆滅,靈魂不得超生,這是聖誡三罪(不得橫死,不得信仰偽神,不得觸摸聖壇和聖繩)中第一款大罪。 但這些人又是可敬的殉教者。 教會是該詛咒他們,還是褒揚他們呢? 圖拉拉決定,從北極返回時,他要把這些橫死者收集起來,配成死亡配偶,讓他們在光照下爆滅。 圖拉拉倒不是相信靈魂超生,但總不能任這些人永遠暴屍荒野吧。 破冰機仍在轉著,現在已經能確定前面就是聖府了,因為極冰中露出40根聖繩,在此匯聚到一塊兒,向聖府延伸。 聖府中射出白色的強光,把極冰耀得璀燦閃亮。 牧師胡巴巴讓工人暫停,他率領眾人做最後一次朝拜,誠惶誠恐地祈禱著。 人群中只有圖拉拉和奇卡卡沒有跪拜。 牧師慍怒地瞪著他們,在心中詛咒著,你們這些不尊崇沙巫神的異教徒啊,神的懲罰馬上要降臨到你們身上! 奇卡卡不敢直視牧師,也不敢正視自己的導師,他的感情場抖顫著,兩個閃孔輕微地閃爍,像是詢問自己的導師,又像是自語:難道化身沙巫真的存在?難道聖書上說的確實是真理?因為聖書說的聖府就在眼前啊。 圖拉拉看到助手的動搖,他佯作未見,蒼涼地轉過身去。 他一向知道奇卡卡不是一個堅強的無神論者,常常在科學和宗教之間踟躕。 圖拉拉本人在100年前就叛離了宗教,麾下聚集一大批激進的年輕科學家。 他們堅信圖拉拉在100年前提出的生物進化論,相信索拉人是由低等生物進化而來(這一點已有許多古生物遺體給出證明),堅信聖書上全是謊言。 但是,在對宗教舉起叛旗100年後,圖拉拉本人反倒悄悄完成聖書的回歸。 他不信宗教,但相信聖書(指聖書的舊約篇),因為聖書中混著很多奇怪的記載,這些記載常常被後來的科學發展所確證。 比如,聖書上說:索拉星是父星的第一星,藍星是父星的第三星。 這些聖諭被人們吟哦了數千年,從不知是什麼含意。 直到望遠鏡的出現刺激了天文學的發展,科學家才知道,索拉星和藍星都是父星的行星,而其排列順序完全如聖書所言! 又比如,《聖書》〈舊約〉第39章中規定了索拉星的溫度標定,以水的凝結為0度,水的沸騰為100度。 可是,索拉星生命在幾億年的進化中從沒有接觸過水!只是在近代,科學家才推定在南北極有極冰存在。 那麼,聖書中為什麼做這種規定,這種規定又是從何而來呢。 難道真有一個洞察宇宙,知過去未來的大神嗎? 還有,索拉星赤道附近的20座聖壇,也一直是科學家的不解之謎。 在那些聖壇上,黑色的平板永不疲倦地緩緩轉動,永遠朝著父星的方向。 每座聖壇都有兩根聖繩伸出來,一直延伸到不可見的北方。 聖書上嚴厲地警告,索拉人絕不能去觸碰它,不遵聖誡的人會被狠狠擊倒,只有伏地懺悔後才能複蘇。 圖拉拉不相信這則神話,他覺得聖壇中的黑色平板很可能是一種光電轉換器,就如索拉生物的皮膚能進行光電轉換一樣。 問題是——是誰留下這些技術高超的設備?以索拉人的科學水平,500年後也無法造出它! 正是基於這個信念,他才盡力促成了對聖府的考查。 現在,已經可以確認聖府的存在了,聖書上那個神秘縹渺的聖府就在眼前。 如果化身沙巫真的住在這裏……圖拉拉迫不及待想見到他。 最後一層冰牆轟然倒塌,莊嚴的聖府豁然顯現。 這是一個冰建的大廳,廳內散射著均勻的白光,穹頂很高,廳內十分空曠,沒有什麼雜物,只有大廳中央放著一輛——神車!聖書上提到過它,無數傳說中描繪過它,3120年前的史書中記載過它。 這正是化身沙巫的座騎呀。 神車上鋪著黑色的平板,與聖壇上的平板一模一樣。 下面是四個輪子。 神車上方是透明的,模樣奇特的化身沙巫斜躺在裏面。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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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星播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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